西瓜和脆瓜散文

大暑將至,烈日當空,風輕雲淡,酷熱難當。

西瓜和脆瓜散文

消暑佳品西瓜的旺銷時節又到了,大街小巷,道旁路邊,河塘橋堍,店鋪攤頭,手推車、田莊船,肩挑的,擺攤的,到處是品種繁多的西瓜。

這西瓜啊,價廉物美,消暑解渴,既可爲大衆食品,又能登高雅之堂。不是嗎?勞作在田頭地間的農民兄弟、忙碌於腳手架上的工人師傅、穿街走巷的小商小販,奔跑嬉戲的男孩女孩,當他們累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之時,若能找一處濃郁的樹蔭底下或陰涼通風的弄堂,喚三兩夥伴,切開一隻瓤紅籽黑的大西瓜,人手一塊,豈不愜意之極!而在酒肆飯店賓朋聚會,酒足飯飽之餘,端上一盆去了皮、切成小塊的西瓜,用牙籤挑着細細品味,既醒酒又解渴,清涼爽口,也當屬人生一大樂事吧;你我上班族下班回家,從冰箱取出半隻西瓜,稍待片刻,一家三口圍坐一圈你一勺、我一勺,說說笑笑之間吃得只剩下一口“圓鍋”,興起之時信手拿來扣在子女頭上,哈哈!正好一頂“西瓜皮帽頭”!此乃天倫之樂。

遙想在我童年之時,吃西瓜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當時有幾分薄地的農家,總會在小塊的旱地上種一些蔬菜,如:蠶豆、豌豆、黃豆、芋艿、茄子、夜開花、帶豆等等,首先考慮的的是餐桌上的幾碗“下飯”,爲了給孩子解饞,當然也會稍許種一些瓜果:黃瓜、脆瓜、香瓜、荸薺、玉米、蘆穄什麼的,就是很少種西瓜。因爲在當時缺乏種西瓜的科技知識,大家認爲它技術複雜產量又低。而且一般人也吃不準摘下的瓜是否成熟,往往看似很大的一隻西瓜,摘下打開一看,裏邊還是粉紅色的,甚至是白色的,送到嘴裏除了生水氣之外什麼味道都沒有;將它養得老一點吧,又怕打開來已經餿了,沒法吃。像我們家想要吃西瓜那就只得等到立秋那一天,母親會到下應的集市上去買四分之一、最多半隻西瓜,先要插上三支香讓祖先嚐個新,然後一人一小塊分着吃,同時還吃點薄脆餅、蘿蔔籽等等,說是“拔秋”。一年就這麼一次,據說這樣可以安度多事之秋。

大熱天我們吃得最多的是脆瓜,農戶不論土地多少,基本上都會種一些脆瓜。因爲它成活率高,培植方便,只要經常施一些人糞尿,就能長得很快,一朵朵小黃花結出一個個小瓜,孩子們天天到田頭張望,盼着它快快大起來,等到它長得拳頭那麼大,嘴饞的孩子就會偷偷地摘下來嚐鮮,有童謠唱道:“脆瓜還沒生,夜貓先來張,脆瓜還沒大,夜夜貓先來邏,脆瓜還沒紅,野貓對頭碰。”(這童謠用寧波土話說是很押韻的哦)說的就是偷瓜的小孩。等到瓜皮由綠變白時,這瓜就成熟了。鄉下人吃脆瓜不用刀,習慣用手掌一拍“篷!”的一聲瓜就開裂成幾塊。小孩子力氣小,就用拳頭使勁地敲,敲開了大家吃。白皮的一定是紅籽,又脆又甜,水分特多。老年人牙齒不好,他們最喜歡吃準備留種的瓜,這種瓜養得很老,吃起來又酥又糯,一塊一塊地用手扳着吃,剩下里邊的籽,曬乾了留作明年做種子;立秋過後,脆瓜地要翻耕種晚秋作物,孩子們這時還可以跟在大人後面去搶“了藤脆瓜”,瓜雖然很小,搶來的東西總感到特別好吃,再說這一年可能再也沒有脆瓜吃了。大戶人家會種很多脆瓜賣錢,他們就在田頭搭一個草棚,派人日夜守候,以防小偷。這種草棚大家習慣叫它“脆瓜廠”,這是我知道的最早的“廠”。

我也曾經種過西瓜,那是在一九五八年的四月份,當時我即將在鄞縣第一中學初中畢業。學校放農忙假,大部分同學都回家去幫助正在忙於春耕插秧的家長料理家務,學校抽一小部份學生到小白嶺下去墾荒造地,我有幸也名列其中。

我們就住在小白塔下的一個不知名的庵堂裏,只要是晴天我們就會到山坡上拔草,挖樹根,撿石頭,將雜草叢生、亂石遍地的荒山坡地整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可耕地,力氣大的同學擡石頭,掄鋤頭,掏樹根,像我這樣體單力薄的只能拔拔草,鬆鬆土......日復一日,終於將那一小塊一小塊的地連成了一片。真是人多力量大,二十幾天時間硬是開出了一大片山地!然後在老師的指導下,開溝整畦,施肥鬆土,種上了西瓜。那些日子除了對西瓜的日常管理之外,下雨天和工餘時間我們都可以自由活動:女同學上山去挖野山筍,拿回來剝了殼讓食堂的工友同志燒一下,做小菜,味道非常鮮美;膽子大的去爬山,雖然回來時他們個個氣喘吁吁,髒得一身泥一身水,可向我們說起在山頂上極目遠望的感覺時活像遠征歸來的勇士,那架勢實在讓人羨慕;我是最沒用的人,只會躲在宿舍裏看看書,吹吹笛子,偶爾也和幾個小兄弟爬上小白塔登高遠眺,吟幾句自以爲得意的小詩自我陶醉一下。

農忙假期結束我們又回校讀書,由高中部的同學輪流着去,繼續培育管理西瓜。暑假期間,學校又從我們初中畢業班中挑選了二十幾個學生去小白繼續管理和採摘西瓜。很榮幸我又成了其中一員。我們的任務就是給西瓜施肥、澆水並在老師指導下及時採摘。肥料是工友同志從學校搖着船運來的`人糞尿,運糞船隻能搖到小白河頭,幾位身強力壯的同學排着隊挑着一擔擔糞桶翻山越嶺,往返於河頭和西瓜地之間運送大糞,來回一次幾公里,一天下來一個個累得腰痠背痛;偏偏那年又是個大旱之年,老天總不下雨,我們幾個挑不動糞桶的小同學就主動承擔起找水、澆水的任務,每天天不亮就迷迷糊糊地起來去搶先佔領那些一夜間積了些泉水的山坑,(因爲農民伯伯也會起早來取水)一勺一勺地把山水舀到糞桶裏,然後將冰陰的清水澆到西瓜根部,這種活必須在八九點鐘以前完成,否則氣溫一高再澆冷水,西瓜就會黴根而死。哎!沒想到自己種的西瓜真的有那麼香甜!山農告訴我們用溪水澆出來的瓜當然比雨水淋出來的瓜甜!收穫季節,自然是最開心的時刻,一船一船的西瓜往學校那兒運去,其中最大的一個有十三斤六兩重。後來聽老師說送到縣教育局去報喜了。據我所知,在當時“小白西瓜”在寧波是很有口碑的。

高中畢業回鄉務農,生產隊裏年年都會種幾畝西瓜,雖然主要是買到城裏去,但社員們偶爾也可以分到幾個解解饞,那時沒有冰箱,我母親就把西瓜裝在吊水桶中,再放到自己家的水井裏,讓它貼近井水冷卻幾個小時,等提上來時西瓜皮上就會凝結一層霧點,切一小塊,咬上一口,蜜汁四濺,沁人心脾。用一句時髦的話來說:味道好極了,這天然冰箱也真是節能環保。

隨着農業科技的不斷進步,當下的西瓜種植已經十分普及,不但栽培技術先進,而且種類繁多、品質優良。不說大量涌入寧波市場的外地西瓜,就說我們寧波本地的八戒西瓜,也註冊了商標,其品質確實名不虛傳。不但皮薄瓤甜,而且蜜汁鮮美。不過我還是懷念那些皮厚的西瓜。厚皮西瓜,不單瓜瓤可以解饞消暑,其厚皮更有妙用:吃完瓜瓤,去其外皮,留下中間一層,切成小塊長方條,加少許食鹽,醃漬片刻就是上等好菜。待到月上東山,身披睡衣,置身陽臺,笑迎陣陣涼風,靜聽悠悠絃樂,咪兩口家釀糯米酒,就一塊自制西瓜皮,觀其色晶瑩剔透,賞其味清淡可口......真有“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之詩情畫意。其實這並不是我的發明,在那艱苦歲月,我們就連吃最廉價的脆瓜都不敢放開肚子,母親總要留下一部分醃起來當做晚上哥哥回來的下酒菜或明天早上的“下飯”。時光流逝,因爲懷念醃脆瓜而製作的醃西瓜皮沒想到竟是如此鮮美。不過話說回來,我在好多報刊雜誌上也看到不少專家提倡吃西瓜皮,據說它的營養價值遠遠高於西瓜瓤,這總不會是騙人的吧!如果吃西瓜的吃完瓜瓤,又吃瓜皮,那樣既減少污染,減輕了環衛工人的勞動強度,又物盡其用,還營養了自己,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爲呢!哈哈,好像有點窮酸相了。

說來也奇怪,也許是物以稀爲貴吧,在吃不到西瓜那時節,我們看到西瓜總是垂涎欲滴,心裏是多麼羨慕有錢人的口福;而從前幾年開始我發覺有不少像我這樣的人反而懷念起那土裏吧唧的脆瓜來了,可惜脆瓜在現在的市場上已是鳳毛麟角,難覓蹤跡了,即使偶爾看到,看上去卻是品質低下,而且價格居然比西瓜還貴!說實在的,西瓜和脆瓜相比就像是小姐和丫鬟,土裏土氣的脆瓜既沒有西瓜那樣鮮豔的色彩,更沒有西瓜那麼甘甜。然而,據說它含有豐富的礦物質鈣、磷、鐵,還含糖、檸檬酸和少量的維生素A原、B族維生素、維生素C等。不過這些只是專家的說法,我們之所以喜歡吃它,實際上就像喜歡聽原生態歌曲一樣,只不過是心理上那揮之不去的草根情結。

一隻西瓜竟然說了那麼多閒話,有點離題了,就此打住吧,但願此文能給各位解暑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