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散文

初冬的一個禮拜天,風和日麗,暖暖的陽光把冬日曬成了春天,處處散發着早春味道。我們一家三口乘着好時光回老家,去看望爸爸媽媽。

白雪散文

昨晚電話裏,媽媽說,我們身體都好,忙就不要來。爸爸說,你們把工作的事做好,我們就放心了。

兒子在旁邊喊,“白雪”乖嗎?

已經好長時間了,一頭父母,一頭兒女,靠長長的電話線傳遞着平安的信息。離家並不遙遠,事情也並不是很多,卻總被這樣那樣的理由堵上了回家的路。自從有了小家庭,有了孩子,我的世界變了,角色變了,生活的模式完全改版,原來的程序被徹底打亂。我就是一臺重新組裝的電腦。

我的父母是五十年代的人,卻對我這臺新電腦並不陌生,好像他們就是芯片研究的專家,對我的一切爛熟於心,難怪他們那麼懂我,從不責難我對他們的疏忽。

車子奔馳在並不寬廣的馬路,兩邊的樹木紛紛後退,陽光下光禿的枝條,像挺直的獸脊,精瘦幹練。一畦畦農田,阡陌交錯,在冬日的暖陽下晾曬着肚皮,清油油的肌膚經受過陽光雨露的滋潤,坦蕩着一派溫和閒適。從城裏往城郊,隨着不斷的前移,天空越來越明淨,空氣越來越清新。有幾處路基破損,路面坑坑窪窪,車子顛簸的厲害,還有一段正在修補,窗外塵土飛揚。這些,絲毫沒能影響我們回家的心情。

一進家門,見到我們,爸爸媽媽高興極了,好吃的擺滿了桌子,家常話兒準備了幾籮筐似的。兒子跑去找“白雪”。關於身體,關於工作,關於孩子…...父母的心永遠在我的世界遊走。全然不顧自己,皺紋,白髮,日漸衰老的腿腳。

“雪”是家裏的一隻小狗,一尺來長,純白色,毛很長,遠遠看去,像披了件雪白大氅,近處看,毛絨絨的像只小獅子。“提起“雪”,母親象說另一個孫子一樣,流露出疼愛之情。這幾天雪老往外跑,他們看的很緊,生怕丟了。上次跑丟,他們滿村子找,問東家,問西家,媽媽的腳走瘸了,也沒找到。怕它受冷,捱餓,走丟,怕它被欺負,被殘害,被拐騙,種種擔心,讓母親焦慮,不安。正無計可施,鄰家小孩從村頭領了回來。爸爸教訓了它,關上門,拿細枝條,打在身上,還嚴厲的叮囑,以後不準出門。它聽懂了,知道自己犯了錯,以後乖多了。

說話間,“雪”一溜煙從門檻爬進來,然後回頭看看兒子。我坐在門口一個方的小靠背椅子,“雪”進來後很自然的坐在我腳邊,兩隻眼睛看着我,眼裏充滿童稚般的清純,不拘束,也不畏懼,沒有疑慮,只有信任。用手摸摸,柔柔軟軟滑滑溜溜的,像清風拂過水麪,纖手觸摸絲帛。“雪”不認生,很溫順。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口令,叫它,知道回頭,讓它臥倒,就乖巧的匍匐在地上。它還會跳舞,高興時兩條後腿站立,身子豎起來,兩條前腿收縮,緊貼胸前,很像一個人握緊拳頭,準備跑步一樣。然後一圈圈轉動,速度極快,白白的毛根根豎起,旋轉而成一朵盛開的雪絨花。好看極了!第一次看它表演,我吃了一驚!它的舞姿嫺熟、輕盈,我被深深感染,多可愛的小生命,掌握了一套本領,還有相當的藝術稟賦呢!

中午,我們準備午飯,忙碌起來,吃飯時,媽媽挑起一塊肉,突然停住了,起身走向狗窩。爸爸說,“雪”不愛吃狗糧,沒關係,它吃的少,從碗裏挑幾塊肉給它,就可以了。蘋果、梨之類,給它幾個薄片,它喜歡吃甜味的。一般情況下,主要吃火腿腸。我想起,兒子帶的火腿腸,原來是給“雪”的禮物。

這時,媽媽嚷嚷開了,又跑了,怎麼辦我們立即全家出動,分頭尋找。叫上鄰居孩子來幫忙,愣是沒有了着落,我們一個個空手而歸。繼續吃飯吧,吃完再想辦法。媽媽沮喪着臉,飯也吃不下,一臉哀愁。媽媽今年七十五歲了,花白的頭髮,浸染着歲月的風霜,一張褶皺的臉,寫滿了生活的坎坷,一雙眼睛,此刻因爲“白雪”走失而憂心忡忡。眼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悶起來,之前的喜悅一掃而空。我看着媽媽滄桑無助的臉,心裏一陣酸楚。我只好安慰說,“雪”那麼靈性,會回來的,萬一回不來,咱再給你賣一隻。媽媽說,不是不是,它很少出門,找不着回家的路。

雪不情願的.時候,還會耍賴,平時不讓拴它,一次爸爸用那條皮帶套住它脖子,它躺那兒一動不動,不吃不叫,靜臥,絕食,以後便不再拴它。我們大家嘆息,揣測“雪”能跑哪兒去呢。老年的爸媽,把對兒女的愛傾注在“白雪”身上。有幾次,“白雪”慵慵懶懶,媽媽摸摸耳朵,試試額頭,發燒,喂一片阿司匹林,咳嗽喂半片甘草片。小時候,媽媽也是這樣照顧我們的。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鄰家一小孩跑來說,看見“雪”在遠處徘徊。我們趕緊去叫,它聽的懂。老公和兒子騎自行車,趕在前面,怕它萬一再跑遠。等我們趕到,遠遠的看見,“雪”圍繞自行車轉了幾圈,待車子停穩,兒子蹲下去,它就乖乖的坐在面前,兒子抱起它放進車前的菜籃子裏,帶着很快回家了。看着他拳頭大小的小腦袋,露在籃外,一雙大眼嬌憨的看着我們,模樣又可氣又可笑。回到家,放它到地上,他徑直跑到廳房去了。我進去一看,他蜷曲着身子蹲坐在茶几下,小腦袋一伸一縮,窺探外面,明淨的眼睛朝門口張望着,像犯了錯的孩子,躲藏着,又像等待懲罰。爸爸叫了聲“雪,過來”他就屁顛顛的搖着尾巴去了。他乖乖的臥在爸爸跟前,爸爸拿起準備好的鏈子套在他脖子上。他仰面躺在地上,裝死不動,表示抗議。那模樣完全像個慣壞了的孩子,向大人撒嬌。爸爸抱起他,放進一隻敞口的箱子,他把頭耷拉在箱子的邊上,無精打采的,半閉了眼,斜睨着我們,像個被關押的囚犯。完全沒有了先前楚楚動人的活潑機敏。我走過去輕輕的撫摸着它的頭,心裏說,可憐又可愛的傢伙!

很久以前,家裏也曾養過一隻狗,暗黃的毛色,形體很大,我們都有點怕,不敢靠近。只有爸爸敢走近前,用一條粗粗的鐵鏈子拴住它。媽媽每天給它餵食,端一個大大的湯盆,一天三次。我們都叫它大黃,每天晚上,大黃被父親牽到門口,拴在門內的一根石柱上,然後關了門。每每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聽到大黃的厲聲嚎叫,過一陣,也就悄無聲息了,夜依然在靜謐中睡去。後來,大黃絕食而死。我們雖然怕它,還是捨不得它的離去,傷心難過,流下了一行行哀悼的淚。以後無數個寂靜的夜晚,只能聽到風聲雨聲,卻不再聽到大黃稱霸夜空的犀利叫聲。

後來,家的庭院進行了改造,牆高門也闊,兩扇合不攏的木門換成了大鐵門。也許這是家裏不再養狗的一個原因。多年以後,“白雪”來了,它成了家庭的一員,給爸媽驅趕孤獨,帶來快樂,我們也都喜歡上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