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優美散文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優美散文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桕樹。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紅徹透。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尺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捲簾天自空,海水搖高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南朝民歌《西洲曲》

邂逅一首輕音樂,單曲循環播放。音樂從心中流過,淌滿了溫柔纏綿,九曲迴腸。其實,這曲子,從前依稀聽過,只是不知道樂曲名字。同事珊告訴我,這曲子名叫《跨越時空的思念》,剎那間恍然大悟。這曲子由淡到濃,再由濃到淡,彷彿將人從遙遠的前世帶到今朝,又從今朝到迷離的來生。跨越過三生,無論情濃還是情淡,心中撩撥起的那根琴絃,依舊彈奏着古老的相思。

歐陽修說:“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和月。”是啊,很多時候,一首曲子,一段文字,一處風景,都會讓人感觸傷懷,讓人想起我是青梅,你是竹馬的時光。

相思從來就無從寄,這杯酒從古到今,滋味都是相同,只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朝代,演繹着大同小異的故事。所有的故事,都有一個甜蜜美好的開始。倘若有情人都能成眷屬,都可以朝夕相伴,那麼日子會過得平靜如水,波瀾不驚,那也就不會有刻骨銘心的相思。

正因爲世間有着種種的藩籬,有情人相愛卻不能相守,不得不面對離別,所以每個相聚的日子纔會顯得彌足珍貴。

一千多年前的南朝,有一個妙齡女子,曾經託南風,將她對情郎的相思,吹到情郎所在的西洲。

那是一個別後的初春,牆角的梅花已凌寒獨自開。睹物思情,憶起情郎曾經和她一起踏雪尋梅。往事歷歷在目,可今日情郎不在身邊,他爲了謀生不得不輾轉到江北的西洲。一對恩愛情侶被生生分離,她折了一枝梅,託人寄給遠在西洲的他,希望他見梅能明白她的心意。

春去春又來,沒有他的半點消息。可她心中期盼着,哪一天情郎會忽然出現在她眼前。女爲悅己者容,她日日將自己打扮得精緻,只想將最美麗的時刻留給他。她穿上杏紅色的春衫,梳着鴉雛色的`髮髻,鮮妍如杏花初放,切切等待他歸來。

她孤單地從冬等到春,再從春等到夏,她的情郎還是沒有回來。她形隻影單,相思瘦了她的容顏,陪伴她的只有孤獨的伯勞鳥在悽悽幽鳴。想他,從白天到黑夜;念他,從黑夜到黎明。她沉陷在相思的泥淖中,以至於風吹落門前烏桕樹葉的沙沙聲,她誤以爲是情郎迴歸的腳步聲。

她欣喜地急急去開門迎接,結果是空歡喜一場。爲了避開鄰人的眼光,不讓自己太尷尬,也是爲了排遣心中的寂寞相思,她只好藉故出門去湖邊採蓮。女人啊,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相思到地老天荒,可是總得要擦乾眼淚,畫上精緻的妝容,投身到工作勞動中去。

“門中露翠鈿”,一個“露”字,表現了她是急切害羞的情懷,她因盼望情郎而開門看。此句將她欲看卻又羞於看,不看還想看,不小心露出“翠鈿”的情景描繪得惟妙惟肖。對情郎的愛,也在一個“露”中表現出來。“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此刻的她,百感交集,深切的思念,受窘的心態,一起涌上心頭。

盪舟湖上,蓮花高過人頭;伸手採蓮,蓮子已成熟。想情郎的人品,就像這蓮子一樣清澈如水,讓人愛戀不已。把剝好的蓮子藏在懷中,就像將情郎揣在胸中一樣。情郎啊情郎,你可知,女子愛你的心一片赤誠堅貞;你可知,愛你的女子在南塘苦苦等候你;你什麼時候才能邁開回轉的腳步?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紅徹透。”朱子清先生在他的《荷塘月色》中,曾引用過此句。而我,每當想起這句詩,心中就會跌宕着一股柔情。她心裏想着他,滿腦子是他的身影。可是他不在眼前,看不見,摸不着,心中涌動着的相思的潮水,幾乎將她淹沒。

從春到秋,他音訊全無,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那枝梅。

不知道是什麼羈絆了他迴歸的腳步,心中充滿悵惘。

擡頭,看見飛鴻飛滿天。秋已至,連大雁都知道迴歸故里,情郎你什麼時候才能迴轉?滿腹相思無從寄,請鴻雁捎去對你的思念。可是,沒有一隻飛鴻帶來你在西洲的消息。

內心思念的潮水洶涌,她沉溺在其中苦苦掙扎,幾乎窒息。

登上高樓遠眺,希望點點歸帆中,有情郎的身影。然而,從天明到傍晚,又是“過盡千帆皆不是”。她無奈地伏身欄杆,垂手嘆息,心中溢滿了落寞和惆悵。

捲起珠簾遠望,只是海天相接,一片蒼茫。她孤寂一人,任天高,任水綠,卻與己無干。天上人間,縈繞心頭的只有對情郎的思戀和牽掛。“一種相思,兩處閒愁”,她知道,遠在西洲的情郎,一定也在思念身在南塘的自己,他們心繫彼此,綿綿情思,正如一望無際的江水一樣悠悠。

“人道海水深,不及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她對情郎的滔滔思念,在心中洶涌澎湃,如大江東去,浩浩蕩蕩,永不停息。

託人送梅,情郎沒見着;託飛鴻捎信,情郎沒收到;現在只有將這一腔思念之情,託付給能吹到情郎所在西洲的“南風”,盼望情郎能知曉自己的牽掛,能早點回轉與己團聚。

這首《西洲曲》是南朝樂府民歌中最長的抒情詩,抒寫的是一個女子從初春到深秋,從現實到夢境,對情郎的漫長相思。全詩洋溢着濃厚的生活氣息和鮮明的感情色彩,巧藏心思,託物寄情,格調優美迷人,堪稱南朝情詩中的絕品。

李白說:“長相思,摧心肝,夢魂不到關山難。”今夜,她的夢魂,乘着南風的翅膀,飛越過蒼茫的江水,來到西洲。可是夜的露水太重,打溼了她的翅膀,她飛得太沉重太疲憊,不知她的情郎,是否爲她準備好一懷溫暖,爲她擦去渾身的潮溼。

等待,在某些時刻是女人不可逃脫的宿命。不是爲了男人,而是爲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