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浪花一朵朵散文

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生命的河便開始奔流不息了。經年以後,再憶起生命中的點點滴滴,再憶起生命之河中的浪花一朵朵,又該是怎樣一種心境呢?

流年,浪花一朵朵散文

——題記

【一】

坐在電腦桌前,手指在鍵盤上跳舞,心跟隨着跳躍。

兒子和夥伴從外歸來。腰裏斜挎着木棒,那是他們的軍刀,肩上扛着木棍,那是他們的大炮,一路吆喝着,旁若無人,肆無忌憚。

年輕的生命張揚着無限的生機和魅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年輕,真好!正如偉人所說,你們,還只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朝氣蓬勃着呢!

都說回憶是老的先遣兵,最近總是在回憶中度過了。許是,容顏不再年輕,心已在老去。

【二】

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生命的河便開始奔流不息了。

那年,桂子飄香的時節,經歷了假孕的誤診先服藥活血後服藥保胎的插曲,經歷了腆着大肚子還得在地裏不停地勞作的辛勞,經歷了一天兩夜的疼痛和喊叫的折磨,在鬼門關前母親終於產下了我。聽母親說,我生下來只有四斤多,全身青紫,只有一雙烏黑髮亮的大眼睛跟着接生婆手中的燈光轉悠。

而今學過醫的我知道,全身青紫那是難產缺氧宮內窒息的後果。所幸的是,我並沒有由此落下什麼缺血缺氧性腦病或是腦癱。斤兩不足,那是先天營養不良,還有藥物的影響。所幸的是,我並沒有由此落下什麼先天畸形,除了身高不足一米六外,智力什麼都還算正常。

先天的不足,已經很不幸了;偏偏母親生下我之後一滴奶也沒有,什麼方法都試了,還是沒有催出奶來。在那艱苦的歲月,在那偏僻的山村,而爺爺早逝父親還得供小姑小叔上學,我便只能靠喝糖水和玉米麪糊活命。

週歲時因爲貪吃四姑手中的一粒炒玉米泡,卡在喉嚨不得下去,幸得奶奶拼命灌水才保住了我的小命;而後折磨了我一年多的中耳炎只差讓我永久失去聽力,我還是頑強地活了下來!

【三】

在幼年的記憶裏,最深的莫過於飢餓了。聽母親講,那時剛分產到戶,還沒有分家,家裏地少人多,地裏的黃瓜是全家人的蔬菜,有時還得當主糧。可飢餓的我一直想偷吃,又怕家人打罵,最後只得趴在地上,每個瓜上咬幾口,鬧得母親以爲是被雞啄去了的。

說這話時,母親總是笑着笑着就眼淚盈眶,我知道她又在內疚了。在那樣的年月,又怎麼能怪她呢?

那時,山上,河裏,地裏,都是我們小孩兒的樂園。山上,有各種各樣的野果子,什麼野梨野棗野山楂野楊桃核桃板栗,應有盡有;山上,有各種各樣的花兒草兒,什麼映山紅酸酸草白茅根,想吃就吃;運氣好的時候,還可以掏到鳥蛋,或是撿到大人們下的套套住的野雞野兔,打打牙祭。河裏,有小魚小蝦,有螃蟹泥鰍,有青蛙,還有一種叫“梆梆”(音近,不知是哪兩個字)的東西,總被我們逮了,宰了,燒了,吃了。地裏,有蠶豆豌豆,有土豆紅薯,有玉米大豆,當然這隻能是偷偷摸摸地,躲過大人視線地,半生不熟地塞到嘴裏。春天的白菜薹酸喇叭,夏天的黃鱔青海棠,秋天的柿子玉米棒,冬天的麻雀凍紅苕,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土裏鑽的,水裏遊的,只要入了我們的眼,只要入了我們的手,都會變成我們的吃食。

現在想想,那時的我們該是怎樣瘋狂。不過有時又很慶幸,而今的孩子又怎會有我們當時的那種經歷和快感?

【四】

很小的時候,就懂得母親的艱辛。母親是典型的半邊戶,父親常年在外,沒人能夠幫助母親。於是,幼小的我早早地就開始幫母親做事。母親常常說,我還只有三四歲的時候,就幫助她在地裏點玉米種;那時的我對數字還沒有準確的概念,總把“二”當成“三”,於是點種要叫我點“三”粒,而我的唯一的要求,也只是要“三”個煮雞蛋。每每講到這裏,我只是笑,笑過後,便是無邊的心酸。

最開心的是放牛,可以和許多孩子在一起玩鬧,也可以順便找點吃食打打牙祭。有一次,牛的繮繩脫了,自己穿了半天也沒有穿上,央求大一點的孩子幫忙,也沒有人理。最後,只能將繩子套在牛的脖子上,人在牛尾後邊用一根樹枝趕着牛回家。父親剛好休假回家,看後臉都嚇青了,幸好那只是一頭小牛,不然我很可能被牛的後腿踢得再也不能喘氣兒。

最煩的就是打豬草。每天都要一大筐,而我小時個子很小,許多比我小的孩子都比我高半頭。我總是跑不過他們,碰到溝溝坎坎,總是爬半天才爬得上去。等我趕到的.時候,好的豬草總被別人割去了,我又怕使鐮刀,只能跟在後面用小手撿別人不要的,於是總是最後一個裝滿籮筐最後一個回家。有一次,我連續幾天在籮筐的中間放上樹杈撐着,這樣可以讓籮筐早點滿上,回家總是搶着自己往地上倒,怕母親發現。終於有一天,母親發現了我的惡行,賞了我一頓罵,幸虧跑得快,不然屁股得開花。

那時燒的是柴禾。家裏男人不在,母親便經常得自己去砍柴。深山老林,母親總是害怕,便會帶上我這個小跟班,作作伴兒,也可以幫忙扶揹簍,還可以在背柴起身的時候使一把勁兒。那一次,我們在一面陡峭的山壁上砍柴,母親蹲下要我幫忙推一把,結果,我跟着柴一起翻下坡,骨碌骨碌直往下墜,母親嚇得不能話語。幸好一棵老樹的枝丫掛住了我,我纔沒有掉下山壁下的深澗。回到家,父親剛好到家,把母親狠狠地罵了一通。那是我見過的父親最兇的一次,現在想來,母親也有她的無奈和孤苦。

【五】

不知究竟爲了什麼,母親與三叔三嬸的關係始終很差。許是母親一人在家操持家務,卻比他們兩個在家勞作還要過得好。母親很勤懇,天不亮就出工,天黑透了還沒回來,家裏的糧總是吃不完,新糧壓成糧再被新糧壓,蟲子生得到處都是,養的豬也像牛,殺豬的人要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我家的豬按趴下,房子也是前三間後三間,地面全鋪了水泥,豬圈廁所全在室內。而三叔三嬸他們吃不了母親那樣的苦,自過不了我家的那種還算富足的生活。

於是,三天兩頭的,兩家人總會因爲一點點小事大吵一架。氣憤的是,許多時候還會殃及我們這些孩子。有一次,三叔又與母親吵架,竟然指着我的鼻子罵我“小母牛”,而他的女兒,我的親堂妹,正跟我在一起玩耍。

我比堂妹大不了三歲。堂妹只有幾個月的時候,我看着她白白胖胖的小手忍不住用我的手去摸了摸,結果三叔拎着我的耳朵一直把我提到大門外,還惡狠狠地敲了幾下我的腦袋。

類似的事例還有許多。我始終不明白,我跟他有着同一個姓,有着相同的血脈,他對自己的親侄女怎那麼絕情和無義呢?而因爲傷害得深,幼小的我把這些都記得很清晰,就像在腦海裏生了根。

後來,父親給母親轉了戶口,一家人搬去了城裏。我們家和三叔家的關係也時好時壞,父親說算了吧,畢竟是骨肉相連的兄弟,而兄弟姐妹中也只有他過得最差。父親原諒了他那魯莽無知的弟弟,可我,在心裏怎麼都不能接受三叔,怎麼都不能原諒三叔。

那天,我看到了三叔,黑瘦黑瘦的,背駝得更厲害了。而在我們這一代裏,也只有三叔的兩個孩子沒有跳出農門,而且日子過得有些慘白。

儘管如此,我還是原諒不了他。那些可怕的記憶,那些可怕的傷害,就像經年的傷口,外面是結了疤,裏面卻還在淌血!

【六】

到了上學的年紀,終於跟着父親離開了那個生我養我的小山村。那時,儘管已經分了家,可小姑小叔的書還沒念完,家裏的生活便還是艱苦的,不再缺吃缺喝了,可缺的就是錢。爲了省錢,父親每次給我做新衣總是要裁縫做很大,理由是小孩子長得快做小了穿不了什麼。可惱人的是,我總不長個兒。記得有一次父親給我做了兩件花褂子,穿着都到了膝蓋,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那兩件衣服一直從小學一年級穿到五年級,才光榮退休。

女孩子還是愛美的,也是要面子的。偏偏父親的一個同事很無聊,給我作了個順口溜。他自己對着我唱也就罷了,還教給附近的孩子。

那一天,我從他面前經過,他又唱起了順口溜。一時氣惱,順手撿起一塊石頭,砸向了他的頭,他的額頭上瞬時起了雞蛋大一個包。他跑去找父親告狀,我以爲父親會打我,躲在門後不敢出來。結果,父親瞭解事情緣由後,反把他罵一頓。

多年以後談起這件事,父親已經忘了,我卻沒忘,當時在我的心裏,感覺父親好偉大!我曾對父親說,如果那次父親不是罵了同事而是罵了我或是打了我,我的心裏將會多一絲恨意和傷害!

【七】

小學的我外表很乖巧,實際卻是個古靈精怪的傢伙。那時,母親在老家,父親經常出差,根本沒人管我。記得一年級上學期期末考試我考得普普通通,而父親同事的孩子,比我高兩級,卻得了獎狀和大紅花。

男孩子是不愛花的,便給了我。我倒好,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捧着一朵斗大的花,笑得比吃了蜜還甜。

父親看到了,把我叫到了屋裏,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手一攤。我沒明白。父親只說了三個字:你的呢?我才明白,父親伸手是要我自己的獎狀和紅花。就這三個字,我一直記到現在。也是這三個字,就像鞭子一樣,在我想偷懶的時候,在我想走捷徑的時候,不時地抽打着我,鞭策着我。還是這三個字,使得我在以後的求學過程中,拿了一個個第一,取得了一張張大大小小或精緻或粗陋的獎狀,得到了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獎品或獎金,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現在。

與父親談心的時候,曾談起過此事。父親有些呆呆地問:有此事?問他當時爲什麼不打我不罵我,父親想了一會兒,才說:學習是你自己的事,我爲此打你罵你不值得,只能讓你自己醒悟,這比什麼都好。

有些話,有些事,看似不經意,看似輕描淡寫,可實際上對人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

【八】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們的語文老師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婆婆。她很會收買孩童的心。她帶領全班同學(那時一個年級就一個班)在校區裏種花種草,鋤草施肥,再看着自己伺弄的花花草草長大、抽苞、綻放,還告訴我們我們就是祖國的花朵,要迎着朝露晚霞茁壯成長。那時我們的心啊,都在花上,根本忘了調皮和惡作劇。後來,那位婆婆老師住院了,聽說是腦瘤,再後來,就再也沒見到她了。爲此,班裏的孩子很是傷心了一段時間,隨着時間的流逝,傷心便漸被其他取代了。

後來來了個代課老師,是個年輕的男老師,動不動就體罰學生,我們都不喜歡他。一次,他讓我到辦公室背《猴子撈月亮》。在當時,這篇文章對於我們來說是很長也很難的,他沒想到我立馬會背,而是忙着與其他人講話,我背的時候完全不聽,背完了卻說我沒背,氣得我與他在辦公室當着那麼多老師的面大吵一架,最後還鬧到校長那裏以他道歉了事。

現在想想,當時真是好笑真是幼稚,不就是一點小事嗎,至於大動干戈?可在當時,就是發生了,而且還不依不饒了。其實,也就是捨不得婆婆老師,纔會看不起代課老師,纔會有抓住把柄不放了。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在心裏生了根有了位置,就再也除不去了。

【九】

學珠算的時候,我們要自帶算盤。父親爲了省錢,把自己用的大算盤給了我。那時我的個子還不大,從家去學校快走要四十分鐘。中間有段公路一面是峭壁,一面是陡坡,經常出事。

那天傍晚放學在返家的途中經過那段路,腰裏掛着又大又笨重的算盤,沿着路的外面行走。這時,對面過來了一輛拖煤的大貨車。看着它那不可一世的架勢,我有些害怕,立即想跑到路的裏面去。結果,剛跑到路的中央,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摔倒了,想爬起來,可笨重的算盤壓在身上,根本爬不起來。要知道,我面對的剛好是一段下坡路。

司機緊急剎車,結果在我頭前僅僅一隻拳頭的地方停了下來。司機趕快開門跳下車,我以爲是一頓臭罵。他卻抱起了我,把我送到路的裏面,還不住地問我有沒有傷着。

晚上回到家,把算盤狠狠地丟到父親面前,講了那扣人心絃的一幕。父親什麼也沒說,第二天一覺醒來,桌上書包旁放着一個小巧精緻的算盤。我的心頭一熱,可不知道,那是父親用飯票換來的。

而今,兒子在青少年宮學習珠心算的時候,又用到了算盤,這一段記憶便又跑了出來,揮之不去。

【十】

仍舊坐在電腦桌前,手指在鍵盤上跳舞,心跟隨着跳躍。

兒子和夥伴還在玩着大兵捉小鬼的遊戲,跑得滿頭大汗也不覺得累。

年輕,真好!而我,容顏不再年輕,心已在老去。

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生命的河便開始奔流不息了。對這條河裏的朵朵浪花,童年的時光還能清晰憶起,而後來的少年乃至如今的青年時代,反倒模糊了。是少了歲月的沉澱,還是少了童年的天真和爛漫?

倒有些說不清。

便想起了任賢齊的《浪花一朵朵》:時光匆匆匆匆流走/也也也不回頭/美女變成老太婆/哎喲/那那那那個時候/我我我我也也/已經是個糟老頭/啦啦啦啦/我們一起手牽手/啦啦啦啦/數着浪花一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