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天涯散文

我揹着笨重的旅行包走出車站時候,正看到夕陽西沉,一種寂寥的心情油然而生。

同在天涯散文

茫然四顧,川流不息的人羣中沒有一個我熟悉的影子。孤獨,是流浪人的代言詞。

穿過馬路到斜對面的包子鋪買了幾個包子。然後又穿過馬路回到車站外邊的臺階上,放下旅行包,隨意的坐了下來。

我正狼吞虎嚥的吃着包子,卻突然察覺似乎有一道目光在注視着我。我緩緩擡起頭來,看到了一隻髒兮兮,長着黃色毛髮的小狗。

它眼神直直的看着我,我愣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人家看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中的包子。

不用想也知道它是一隻被人丟棄的流浪狗。它在流浪,我也是在流浪。因此我同情可憐它,把手中剩下的包子全部丟給了它。我看着它把包子吃完,淡然一笑之後對它做了個再見的手勢,將行旅包背上,去找暫時棲身的地方。

然而,它似乎沒有看懂我做的手勢,緊緊的跟在我的身後。我想是它沒有吃飽的緣故吧,又去包子鋪買了幾個包子給它。但吃完之後它依舊不肯離開,我蹲下身來撫摸着它的毛髮,說:“去吧,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對你來說只是個過客,我改變不了你的流浪的命運。”

我也不管它是否能聽懂我的話,站起身便走。走了一會兒,我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去,卻看到它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它看到我停了下來,它也停下來不走了。它的眼神是那麼的孤獨無助,讓我心中一陣的難過。我心想罷了,雖然我不能改變它的命運,但至少可以讓它過一晚安樂的日子。我向它招了招手,它歡喜的奔跑到我面前,搖着尾巴向我感激的嗷嗷直叫。

我抱着它找到了一家旅社,旅社老闆好奇的說:“怎麼你旅行還帶着狗呢?”我說:“它是我在車站遇到的流浪狗。”老闆笑着說:“你真有愛心。”

我淡然一笑。我有沒有愛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它都是可憐的存在。它被人拋棄,而我將被生命拋棄。

開好房後,我給它洗了個澡,洗乾淨之後的它其實蠻可愛的。我躺在牀上讀聖經,它安靜的睡在地板上。

次日我很早就起牀了,因爲我要趕着去另一個地方。它又跟着我去了車站,當我買好票準備進站上車時,它死死的咬住我的褲管不放,似乎在苦苦央求我不要拋下它。我知道,它害怕再一次被人拋棄。我跑去問車站的工作人員,能不能帶它一起走。但工作人員告訴我,運輸部門有規定,寵物是不能帶上車的。我很無奈,不能帶它走,但我又不忍心拋下它。最後我一狠心,把買好的車票撕了個粉碎。反正我離開這裏也同樣是流浪,在哪兒流浪不一樣?去別的地方我是一個人,但留在這裏,至少還有它陪我。

但我知道,我始終是要離開的。只希望在我離開之前,能給它找一戶好人家,那樣我也可以走得心安理得。

我不知道我要在這裏留多久,但想來時間應該不會短吧。我租下了一間廉價房,開始和它相依爲命。

那晚我躺在牀上,打開了關機已久的手機。幾十條短信飛奔而來,是來自她的。我打開了最前面的一條,上面寫着:“好吧,你既然決意要離開我,不再理我,那請你把我送你的東西還給我。”我撫摸着胸膛上那顆用紅線掛着的月牙形鵝卵石,那是大學時她去海邊撿來親手打磨的,五年來我一直帶在身上。我遲疑着給她發去短信,說:“可不可以讓我留着做個紀念?”

短信發出不到半分鐘,電話便響了起來,是她打來的,我猶豫着接了電話。

“喂,你在哪兒?”她問。

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半個月前我無理取鬧,和她吵了一架,然後不辭而別。

“你說話呀!你在哪兒?”

我閉了閉眼,說:“我在外面旅遊。”

“哦,”她淡淡的說,“那你把我送你的東西給我寄回來吧。”

“我想留着做個紀念,可以嗎?”

她說:“不行,我五天之後要結婚了,我要把它送給我的他。”

“結婚?!”我驚了一下,隨即假裝平靜的說:“那恭喜你了。”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眼眶卻已被淚水浸溼。

第二天,我將鵝卵石給她寄了過去,還寄去了我的祝福。

那晚我買了一些酒回去喝。但就是那點酒差點要了我的命。在醫院檢查出我的病時,醫生曾嚴肅警告過我不許喝酒。

我躺在牀上奄奄一息時,朦朧中我看到它在門邊站立起身子,用嘴咬着門上的旋轉鎖,打開了門,飛快的跑了出去。隨後我昏死了過去。

我醒來時卻發現我在醫院的病牀上,房東和它站在病牀前。房東告訴我說,是它救了我。要不是它跑下樓咬着房東的褲管將他帶上了樓,那我可能已經是個死人了。

我感激的把它抱在懷裏,它在我懷中亂拱,搔得我很癢。

醫生告訴我,我的病已經開始惡化,如果不住院治療,將會有生命危險。我淡然一笑,如果願意住院治療,我就不會離開我深愛的她獨自流浪了。況且我知道,我的病只能用藥物控制,不可能徹底根除,這也是我決意要離開她的原因。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我不知道哪一天我睡去了之後就不會再醒來。我對它說:“你走吧,我已經沒有精力照顧你了,你離開我去奔個前程吧。”

它似乎聽懂了我的話,淚汪汪的眼睛看着我直打轉,嘴裏發出悽哀的嗷叫,我也淚溼了眼眶。我向它揮手,低聲說:“去吧,去吧,不要再回來了。”

它緩緩的轉過身子,又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跑出了房去。

它走了,我的心一下子空了。病痛在那一瞬間顯得特別沉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暈了過去,我以爲我再也不會醒來了。

次日早晨我聽到了鳥叫聲,緩緩的睜開眼睛,看到了那似乎闊別已久的陽光,恍如隔世。

我躺在牀上,靜聽着塵世喧囂的聲音,心如止水。經歷過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過程,對這塵世的一切已不再有什麼要求,一切順其自然。

我想我也該上路了,能在餘下的時間多走一點地方,也不枉此生了。

我把所有的東西都裝進了旅行包,將旅行包背在背上,伸手打開門,然後我看到了她和它。

我和她凝視着彼此,近在咫尺,卻彷彿相隔千里之遙。我以爲今生再也不能見到她了,但她就這樣無聲無息的來到了我身邊。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結婚了嗎?”我問。

她含淚看着我,微微一笑說:“我騙人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兒。”

她已經知道了我身患重病的事兒,她騙我說她要結婚了,讓我把她送我的東西給她寄回去,她好從包裹上的地址知道我在哪兒,她真是用心良苦。

她抱着我哽咽着說:“你好狠的心啦,爲什麼連你最後的時間都不讓我陪你度過?你以爲你離開我是愛我,但其實你那是在傷我的心,你知道嗎?”

我溼着眼眶,低聲的說:“對不起。”

她說:“跟我回去好嗎?去醫院接受治療,我不許你放棄自己!”

我點頭說:“好。”又困惑的問她:“你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的'?”

她低下頭看着身邊的它,微笑着說:“是它帶我來的。”

我愣住,它和她根本沒有見過面,可它竟然能把她帶到我的面前,那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啊。

她掏出我給她寄去的鵝卵石遞到我面前說:“我們結婚吧,你就是我的他。”我微笑着點點頭,拿過鵝卵石,我突然明白了爲什麼它能將她帶到這兒,只因爲她身上帶着鵝卵石,而鵝卵石跟隨我多年,它上面存留着我的氣味。

我要走了,我得給它尋一個好的去處。房東聽說我在給它找新主人,忙跑來對我說:“不用找了,我願意收養它,如此有情有義的狗,我可捨不得它落入別人手裏。”

於是我將它送給了房東。我們離開那天,它跟着我們去了車站。買好票後,我蹲下身撫摸着它的毛髮,對它說:“回去吧,我會想你的。”它伸出粗糙的舌頭舔了舔我的臉,然後跑開了。

我看着它跑遠,長長的嘆了口氣,站起身和她進站上了車。當車子出站時,我又看到了它,它蹲在出站口,似乎是在等我的車出來。它看到了車裏的我,便跟着車子跑了起來。眼看着和它的距離漸漸拉遠,我的眼淚也漸漸多了起來。她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說:“別難過了,等你的病好了我們再回來看它。”

回去後我住進了醫院治療,幾次在鬼門關前徘徊的時候,我總是能聽到它的吠叫聲,它的叫聲總是能喚醒我求生的慾望,致使我一次次的化險爲夷。

在經歷了萬般痛苦的治療之後,我的病竟然奇蹟般的痊癒了。可是我病好之後忙着很多瑣事,竟沒有能夠再去回去看它,也不知道它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