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嶽忠武王廟古詩鑑賞

七律·題嶽忠武王廟 〔南宋〕胡銓

題嶽忠武王廟古詩鑑賞

匹馬吳江誰著鞭,惟公攘臂獨爭先。張皇貔虎三千士,支持乾坤十六年。

堪恨臨淄功未就,不知鍾室事何緣。石頭城下聽輿議,萬姓顰眉亦可憐。

【作者簡介】

胡銓,南宋耿賢之臣,被後人譽爲廬陵“五忠一節”之一,曾因向宋高宗諫殺秦檜等奸臣之頭,被罷黜並羈管於廣東、海南等地。秦檜死後復官,被宋孝宗重用,卻仍然積極反對與金朝議和,曾一度親自領兵抗金並建有戰功。歷任國史院編修、工部員外郎、權兵部侍郎、端明殿學士等職。孝宗乾道七年(1171年),告老還鄉,淳熙七年(1180年)卒於故里,諡號忠簡。

【品析】

秦檜死後,岳飛昭雪,湖北轉運司趙彥博呈請朝廷於鄂州﹙武昌﹚爲岳飛建立廟宇,宋孝宗皇帝批覆並詔令修建。此爲南宋第一座岳廟,民衆習慣稱爲“嶽鄂王廟”。胡銓詩,即當拜謁此廟而寫。胡銓與岳飛並無私交,但拳拳抗金報國之志,卻心息相通。他的這首詩,敬仰、褒讚可見,憤懣、質疑可感知。惺惺相惜之意,耿耿追念之情,濡染於字句之間,與其說是“題廟”,倒不如說是一篇“哭祭”。

“匹馬吳江誰著鞭”?開篇一問,便問得空曠、淒涼,然而卻也發人深省。“靖康之變”,徽、欽二宗被掠,金軍橫掃中原;逃的逃、躲的躲、降的降,一百六十八年的大宋江山一朝傾覆,誰還有扭轉乾坤之手?就在這遍地狼煙之中,卻看到一個仍在揮鞭馳騁沙場的身影──只見他一馬當先,率衆浴血吳江,殺得金軍如落花流水。讓金人萬沒有料到的,在大宋覆滅時刻,竟挺出如此一位無敵英雄。“惟公攘臂獨爭先”!這一句,正是凝佇於嶽王廟前的胡銓發自內心深處的`一聲讚歎。“張皇貔虎三千士,支持乾坤十六年。”正因爲岳飛的軍事奇才,嚴明的治軍韜略,使得岳家軍一如“貔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橫掃江南江北。這裏的“支持”,有別於今代詞義,是支撐,是擎持。岳飛自二十四歲領兵抗金,至三十九歲被害於“風波亭”止,足足十六年,挺住了趙構的小朝廷,使其得以安定喘息。當然這個“挺住”,不無寥寥可數的其他幾位將領功勞,但朱熹認爲:“中興將帥,以岳飛爲第一。”這也絕非一人之論,“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就連金人自己都不得不作如是稱。也正因爲如此,金國答應趙構、秦檜請求“和議”的首要條件,就是──“必殺岳飛,而後和可成”。

對於以趙構爲首的抱着金瓶玉甌、嬌妻美妾的南宋權宦們來說,“和議”的誘惑力無疑是巨大的:只有“和議”“稱臣”,纔是維持小朝廷“歌舞昇平”及各自既得利益的捷徑和良策。而兼得金宋雙方之利的漢奸秦檜,當然是此一“政議”的最大推行者。於是,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1142年1月27日),岳飛父子被以“莫須有”罪名殺害。可嘆一代精忠報國良才,竟命喪於昏君與奸佞之手。“紹興和議”達成後,於紹興十二年三月,趙構被金國冊封爲宋帝,實乃繼“靖康之恥”後又一奇恥大辱!

“堪恨臨淄功未就,不知鍾室事何緣。”此二句,巧妙借典喻事,可謂八字勝於千言。臨淄之功,隱有二典,一爲漢高祖四年(公元前203年)十一月,韓信平定齊都臨淄之功,二爲東漢建武五年,大將耿弇剿滅張步收復臨淄之功。岳飛爲砥礪心志,曾振筆疾書《後漢書·光武帝臨淄勞耿弇》一節;我有幸一睹手跡,甚是奔馳豪放,氣勢咄咄逼人。他多麼期望自己率軍攻下臨淄的那一天,也見到當今皇上像光武帝那樣親臨並犒勞三軍。也許胡銓也看到過岳飛的這一節遺文,因此獨選“臨淄”之事爲典。然而,本可再建收復臨淄奇功以一統中原,卻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此時,岳飛長嘆猶在耳際:“臣十年之力,廢於一旦!非臣不稱職,權臣秦檜實誤陛下也。”這也正是胡銓老臣一句“堪恨”所在,恰道出千古之怨憤!“鍾室”一典,源自漢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呂后和蕭何誘韓信至長樂宮鍾室,並以“謀反”罪名殺之。此一典,正是影射岳飛被害一事。“鍾室”一事爲了什麼?“風波亭”一事究竟又是爲了什麼?當時的胡銓不便直說,卻已說得明白,不愧爲耿直磊落之臣也!

“石頭城下聽輿議,萬姓顰眉亦可憐。”石頭城,又稱建康城,即今日的南京,曾被南宋奉爲“行都”,是江浙的門戶。建炎三年冬十一月,建康城被金人攻陷,南宋都城臨安便危在旦夕。建炎四年四月,岳飛泣血誓師,率軍首先從建康城南面發動攻擊,與金軍大戰於清水亭,且首戰大捷,宋軍隨後乘勝追擊,敵伏屍十五里。趙構的小朝廷保住了,而忠良卻後來無辜被害。……嶽公啊,您能否聽到石頭城下的人們在議論什麼?我胡銓聽到了!並於萬千百姓緊鎖着的眉頭間,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痛惜。

詩的最後一句,彷彿映出了一行悲愴的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