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原文翻譯及賞析

桑柔原文翻譯及賞析1

原文:

桑柔

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劉,瘼此下民。

不殄心憂,倉兄填兮。

倬彼昊天,寧不我矜?

四牡騤騤,旟旐有翩。

亂生不夷,靡國不泯。

民靡有黎,具禍以燼。

於乎有哀,國步斯頻。

國步蔑資,天不我將。

靡所止疑,雲徂何往?

君子實維,秉心無競。

誰生厲階,至今爲梗?

憂心慇慇,念我土宇。

我生不辰,逢天僤怒。

自西徂東,靡所定處。

多我覯痻,孔棘我圉。

爲謀爲毖,亂況斯削。

告爾憂恤,誨爾序爵。

誰能執熱,逝不以濯?

其何能淑,載胥及溺。

如彼遡風,亦孔之僾。

民有肅心,荓雲不逮。

好是稼穡,力民代食。

稼穡維寶,代食維好?

天降喪亂,滅我立王。

降此蟊賊,稼穡卒癢。

哀恫中國,具贅卒荒。

靡有旅力,以念穹蒼。

維此惠君,民人所瞻。

秉心宣猶,考慎其相。

維彼不順,自獨俾臧。

自有肺腸,俾民卒狂。

瞻彼中林,甡甡其鹿。

朋友已譖,不胥以谷。

人亦有言:進退維谷。

維此聖人,瞻言百里。

維彼愚人,覆狂以喜。

匪言不能,胡斯畏忌?

維此良人,弗求弗迪。

維彼忍心,是顧是復。

民之貪亂,寧爲荼毒。

大風有隧,有空大谷。

維此良人,作爲式谷。

維彼不順,徵以中垢。

大風有隧,貪人敗類。

聽言則對,誦言如醉。

匪用其良,復俾我悖。

嗟爾朋友,予豈不知而作。

如彼飛蟲,時亦弋獲。

既之陰女,反予來赫。

民之罔極,職涼善背。

爲民不利,如雲不克。

民之回遹,職競用力。

民之未戾,職盜爲寇。

涼曰不可,覆背善詈。

雖曰匪予,既作爾歌!

譯文:

茂密柔嫩青青桑,下有濃蔭好地方。桑葉採盡枝幹禿,百姓受害難遮涼。愁思不絕心煩憂,失意淒涼久惆悵。老天光明高在上,怎不憐憫我驚惶。

四馬駕車好強壯,旌旗迎風亂飄揚。社會動亂不太平,舉國不寧人心慌。百姓受難少壯丁,如受火災盡遭殃。長長聲聲心悲哀,國運艱難太動盪。

國運艱難無錢糧,老天不肯來扶將。沒有歸宿無處住,哪兒定居可前往?君子總是在思索,持心不爭意志強。如此禍根誰引出?至今爲害把人傷。

心中憂愁真惻愴,思念故居和家鄉。生不逢時我真慘,遇上老天怒氣旺。從那西邊到東邊,無處安身最淒涼。遭遇災禍受苦多,外患緊急在邊疆。

謹慎謀劃覓良方,才能消除混亂狀。告訴你要體恤人,告訴你要用賢良。誰在解救炎熱時,不用冷水來沖涼?小人治國沒好事,大家受溺遭滅亡。

好像就在逆風闖,呼吸困難口難張。百姓本有肅敬心,但卻無處獻力量。重視農業生產事,百姓辛苦代耕養。耕種收穫國之寶,代耕之民最善良。

天降禍亂與死亡,要滅我們所立王。降下害蟲食根節,各種莊稼都遭殃。哀痛我們國中人,連綿土地受災荒。沒有人來獻力量,哪能虔誠感上蒼。

順應人心好君王,百姓愛戴都瞻仰。操心國政善謀畫,考察慎選那輔相。不順人心壞君王,獨讓自己把福享。壞蛋自有壞肺腸,讓那國民都發狂。

看那叢林蒼莽莽,鹿羣嬉戲多歡暢。同僚朋友卻相讒,沒有誠心不善良。人們也有這些話,進退兩難真悲涼。

惟這聖人眼明亮,目光遠大百里望。那種愚人真可笑,獨自高興太狂妄。不是我們不能說,爲何顧忌心惶惶?

惟有這人心善良,無所求取沒慾望。但是那人太忍心,變化反覆總無常。百姓如今似好亂,實因惡政苦難當。

大風疾吹呼呼響,長長山谷真空曠。想這好人多善良,所作所爲都高尚。想那壞人不順理,行爲污穢真骯髒。

大風疾吹呼呼響,貪利敗類有一幫。好聽的話就回答,聽到諍言裝醉樣。賢良之士不肯用,反而視我爲悖狂。

朋友你啊可嗟傷,豈不知你裝模樣。好比那些高飛鳥,有時被射也落網。我已熟悉你底細,反來威嚇真愚妄。

沒有準則民擾攘,因你背理善欺罔。盡做不利人民事,好像還嫌不理想。百姓要走邪僻路,因你施暴太橫強。

百姓不安很恐慌,執政爲盜掠奪忙。誠懇勸告不聽從,背後反罵我荒唐。雖然遭受你誹謗,終究我要作歌唱。

註釋:

1.菀(wǎn):茂盛的樣子。

2.侯:維。旬:樹蔭遍佈。

3.劉:剝落稀疏,句意謂桑葉被採後,稀疏無葉。

4.瘼(mò):病、害。

5.殄(tiǎn):斷絕。

6.倉(chuàng)兄(huàng):同“愴怳”,淒涼紛亂貌。填:通“陳”,長久。

7.倬(zhuō)彼:即“倬倬”,光明而廣大貌。

8.寧:何。不我矜:“不矜我”的倒文。矜,憐憫。

9.騤(kuí)騤:馬奔馳不停貌。

10.旟(yú)旐(zhào):畫有鷹隼、龜蛇的旗。有翩:翩翩,翻飛的樣子。

11.夷:平。

12.泯:亂。一說滅。

13.黎:衆。

14.具:通“俱”。燼:本指火燒後的灰燼,這裏指人民遭遇戰禍,剩餘無幾。

15.於(wū)乎:嗚呼,哀痛之聲。

16.國步:指國運。頻:危急。

17.蔑:無。資:財。

18.將:扶助。“不我將”爲“不將我”之倒文。

19.疑:同“凝”,止疑,停息。

20.雲:發語詞。徂:往。

21.維:借爲“惟”,思。

22.秉心:存心。無競:無爭。

23.厲階:禍端。

24.梗:災害。

25.慇(yīn)慇:心痛的樣子。

26.土宇:土地、房屋。

27.不辰:不時,指出生得不是時候。

28.僤(dàn)怒:震怒。僤,大。

29.覯:遇。痻(mín):災難。

30.棘:通“急”。圉(yù):邊疆。

31.毖:謹慎

32.斯:乃。削:減少

33.爾:指周厲王及當時執政大臣。

34.序:次序。爵:官爵。

35.執熱:救熱。

36.逝:發語詞。濯:洗。

37.淑:善。

38.載:乃。胥(xū):皆。

39.遡(sù):逆。

40.僾(ài):呼吸不暢的樣子。

41.肅:肅敬。

42.荓(pīng):使。不逮:不及。

43.稼穡:這裏指農業勞動。

44.力民:使人民出力勞動。代食:指官吏靠勞動者奉養。

45.滅我立王:意謂滅我所立之王,指周厲王被國人流放於彘的事。

46.蟊(máo)賊:蟊爲食苗根的害蟲,賊爲吃苗節的害蟲。指農作物的病蟲害。

47.卒:完全。癢:病

48.恫(tòng):痛。

49.贅:通“綴”,連屬。

50.旅力:膂力。旅,同“膂”。

51.念:感動。

52.惠君:惠,順。順理的君主,稱惠君。

53.宣猶:宣,明;猶,通“猷”。

54.考慎:慎重考察。相:輔佐大臣。

55.臧:善。

56.自有肺腸:想法與衆不同,別具一副心肝。實指壞心腸。

57.卒狂:全都狂惑迷亂。

58.甡(shēn)甡:同“莘莘”,衆多之貌。

59.譖(jiàn):通“僭”,相欺而不相信任。

60.胥:相。谷:善。

61.進退維谷:謂進退皆窮。維,是。“谷”有兩種解說,毛傳:“谷,窮也。”《晏子春秋》中,叔向問晏子一節,引詩“進退維谷”,謂“處兩難善全之事而處之皆善也”,訓爲“谷”,善也,與毛說不同。

62.瞻:遠望。言:語助詞。百里:指有遠見。

63.覆:反而。

64.匪言不能:即“匪不能言”。

65.胡:何。斯:這樣。

66.迪:進。

67.寧:乃。荼毒:荼指苦草,毒指毒蟲毒蛇之類。指毒害。

68.有隧:隧,形容大風疾速吹動。一說訓隧爲道,謂風前進有其通道。

69.徵:往。中垢:指宮廷穢聞。中,指宮內。

70.貪人:貪財枉法的小人,指榮夷公之流。《史記·周本紀》:“厲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榮夷公,芮良夫諫不聽,卒以榮公爲卿士。”

71.聽言:順從心意的話。

72.誦言:忠告的言語。

73.悖(bèi):違理。

74.予:芮良夫自稱。

75.飛蟲:指飛鳥。古人用“蟲”泛指一切動物,鳥爲羽蟲,獸爲毛蟲,龜爲甲蟲,魚爲鱗蟲,人爲倮蟲。故稱虎爲“大蟲”。

76.既:已經。陰:通“諳”,熟悉。

77.赫:通“嚇”。

78.罔極:無法則。

79.職:主張。涼:涼薄。背:背叛。

80.雲:句中助詞。克:勝。

81.回遹(yù):邪僻。

82.用力:指用暴力。

83.戾(lì):善。

84.涼:通“諒”。涼言,諒直之言。

85.雖曰匪予:曰,句中助詞。匪,同“誹”,誹謗。

86.既:終。

賞析:

全詩十六章,前八章每章八句,刺厲王失政,好利而暴虐,以致民不聊生,故激起民怨;後八章每章六句,責同僚,然亦道出厲王用人不當,用人不當亦厲王之過失。故毛傳總言爲刺厲王。

首章以桑爲比,桑本茂密,廕庇甚廣,因摘採至盡而剝落稀疏。比喻百姓下民,受剝奪之深,不勝其苦,故詩人哀民困已深,呼天而訴曰:“倬彼昊天,寧不我矜。”意謂:高明在上的蒼天啊,怎麼不給我百姓以憐憫呢!詩意嚴肅,爲全詩之主旨。

次章至第四章,述禍亂之本,乃是緣於徵役不息,民無安居之所。“四牡騤騤,旟旐有翩”,謂下民已苦於徵役,故見王室之車馬旌旗,而痛心疾首曰:“亂生不夷,靡國不泯。民靡有黎,具禍以燼。”意思是說:亂子不平息國家就要滅亡,現 在民間黑髮的丁壯已少,好比受了火災很多人都成爲灰燼了。國以民爲本,民瘼深重,而國危矣。詩人對此情況,更大聲疾呼雲:“於乎有哀,國步斯頻!”感嘆國運危蹙,必無長久之理,必致蹈危亡之禍。三章感嘆民窮財盡,而天不助我,人民無處可以安身,不知往何處爲好,因而引起君子的深思。君子本無慾無求,捫心自問沒有爭權奪利之心,但念及國家前途,不免發出誰實爲此禍根,至今仍爲民之病害的浩嘆。四章感慨“我生不辰,逢天僤怒”。“我生不辰”,謂生不逢時。詩人之言如此,可見內心殷憂之深。他從人民的角度出發,痛感人民想安居,而從西到東,沒有能安居的處所。人民懷念故土故居,而故土故居都因徵役不息不能免於禍亂。人民既受多種災難的侵襲,更擔心外患侵凌,禦侮極爲迫切。天怒民怨,而國王不恤民瘼,不思改變國家的政治,因此詩人憂心如搗,爲盼國王一悟而不可得深懷憂憤。僅此四章,已可見暴政害民,深重到何等程度。

五章至八章,是詩人申述爲國之道,再進忠言。五章首二句“爲謀爲毖,亂況斯削”,是說謀慮周到,做事慎重,禍亂的情況就可以削減。繼言“告爾憂恤,誨爾序爵”;是以老臣的口氣,誡教國王:必須憂恤國事,慎於授官拜爵,選用賢能。解救國家之急難,有如解救炎熱。解救炎熱,要用涼水,好比解救國家危難,必須任用賢良。詩人用“誰能執熱,逝不以濯”等語,諄諄告誡,陳述利害,可謂語重心長,譬喻也很確當。六章七章,從愛護人民的觀點出發,表明百姓都很善良,他們勤於稼穡,以耕種養活“力民代食”的人(“力民代食”指官府役使人民勞動,取其收穫養活自己)。因此官府要體恤民情,愛護人民,是爲政的首要大事。六章“如彼遡風,亦孔之僾”,是說國王爲政,不得人心,人民就如向着逆風,感到窒息喪氣。人民雖有進取之心,但徵役過重,剝奪過多,他們必然會產生難於效力之感。七章敘天降災害,禍亂頻仍,執政者只知聚斂,沒有顧念人民認真救災。由於爲政昏亂,所以人民倍感痛苦。在詩中,詩人用人民的口氣,警示國王,一則曰:人怨則天怒,天降喪亂,將滅我所立之王;再則曰:降此蟊賊之蟲,莊稼都受到蟲害而失收,天災正是天之懲戒。下曰“哀恫中國,具贅卒荒”,則是感念人民受災痛苦,連綴的土地,都受災荒蕪,而執政者昏亂,沒有領導人民合力救災,因而也不能感念上天減輕災難。

詩的第八章再從用人的角度出發,言人君有順理有不順理,用人有當有不當。賢明的國君明於治道,順情達理能認真考慮選用他的輔相。不順理的君王,則與之相反自以爲是,把小人當作善良,因此使得人民迷惑而致發狂。

以上八章是詩的前半,也是詩的主體,總說國家產生禍亂的原因,是由於厲王好貨暴政,不恤民瘼,不能用賢,不知納諫,以致民怨沸騰,而詩人有“誰生厲階,至今爲梗”之悲慨。

後八章責同僚之執政者,不以善道規範自己,缺乏遠見,只知逢迎君王,加速了國家的危亡,更引起人民的怨恨。詩人感慨小人當權,也是厲王的過失,因而作成此詩,希望引起鑑戒。

第九章以“瞻彼中林,甡甡其鹿”兩句起興。鹿之爲物,性喜羣居,相親相善。今同僚朋友,反而相譖,不能以善道相助,是不如中林之鹿。故詩人感慨“上無明君,下有惡俗”(朱熹《詩集傳》)而有“進退維谷”之嘆。

第十章、十一章,用對比手法,指責執政者缺乏遠見,他們阿諛取容,自鳴得意,他們存有畏忌之心,能進言而不進言,反覆瞻顧,於是賢者避退,不肖者進,於是人民慘遭荼毒而造成變亂。詩人指出執政者倘爲聖明之人,必能高瞻遠矚,明見百里,倘若執政者是愚人,他們目光短淺,倒行逆施,做了壞事,反而狂妄欣喜。這是禍亂之由。詩人又說:“維此良人,弗求弗迪。維彼忍心,是顧是復。”表明賢者不求名不爭位,忍心之不肖者,則與之相反,多方鑽營,唯名利是圖;國事如斯而國王不察,親小人,遠賢人,於是百姓難忍荼毒,禍亂生矣。

第十二章、十三章以“大風有隧”起興,先言大風之行,必有其隧;君子與小人之行也是各有其道。大風行於空谷之中,君子所行的是善道,小人不順於理,則行於污垢之中。次言大風之行,既有其隧;貪人之行,亦必敗其類。徵之事實,無有或爽。蓋厲王此時,用貪人榮夷公爲政,榮公好專利,厲王悅之。芮良夫諫不聽,反遭忌恨。故詩中有“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之語。可知厲王對於阿諛奉承他的話語,就聽得進,進行對答,而聽到忠諫之言就不予理睬。不用善良的人,反以進獻忠言的人爲狂悖,國家不能不危亡。

第十四章慨嘆同僚朋友,專利斂財,虐民爲政,不思翻然悔改,反而對盡忠的詩人進行威嚇,所以詩人再作告誡。詩人說:“嗟爾朋友,予豈不知而作,如彼飛蟲,時亦弋獲。”意思是說:可嘆你們這些同僚,我難道不知你們的所作所爲?你們對國家有極大的危害,好比那些飛鳥,有時候也會被人捕獲,國家動亂危亡,你們也不會有好的下場。詩人如此警誡,可渭聲情俱歷。可惜此輩小人,無動於衷,所以詩人在此章的結尾,以“既之陰女,反予來赫”作結,再次警告這些人說:我已熟悉你們的底細,你們對我也無所施其威嚇了。

在第十五章中,詩人繼第九至十四章指責執政臣僚諸種劣跡之後,更縷陳人民之所以激成暴亂的原因,實爲執政者之咎,執政者貪利斂財,推行暴政,導致民怨沸騰,民無安居之所,痛苦無處訴說,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怨恨官府,走邪僻之路。此章詩云:“民之罔極,職涼善背。”指出人民之所以失去是非準則,是因爲官府執政者推行苛政違背道理。“民之回遹,職競用力”。指出人民之所以走向邪僻,是由於官府執政者尚力而不尚德。不僅如此,詩中還指出,執政者做對人民不利的事,唯恐不得其勝(意謂極其殘酷)。譴責極爲嚴正。詩人憂國之熱忱,同情人民之深切,於此可見。《詩集傳》所稱此人此輩,即指助厲王爲虐之榮夷公等,小人當權,加速國家之危亡,誠足引爲鑑誡。

末章承前,言民之所以未得安定,是由於執政者以盜寇的手段,對他們進行掠奪,所以他們也不得不爲盜爲寇。上爲盜寇之行,民心不能安定。詩人又以“涼曰不可,覆背善詈”兩句,表示:我雖忠告你們,卻又不被你們接受,反而在背後詛咒我。最後歸結到作詩的緣由:“雖曰匪予,既作爾歌。”意謂:儘管你們誹謗我,我還是爲你們作了這首歌,以促成你們的省悟。

此詩既嘆百姓之困窮,又傷國事之昏亂;既探禍亂之根,又言救亂之道;既嘆生不逢時,又傷救世無力;既指斥國君之昏庸,又斥羣僚不敢進言;既斥責小人亂國之行,又指斥王之不能用賢。詩中顯示出一種沉鬱和憂傷的情調。

從詩的語言來看,全詩語言樸直而多變化,直陳己意,不事雕飾而寄意深長。其中許多用語,至今還被引用,還具有活力。如“倬彼昊天,寧不我矜”,此呼天之詞也。“亂生不夷,靡國不泯”,此憂時之詞也。“誰生厲階,至今爲梗”,此憤世之詞也。“誰能執熱,逝不以濯”,此善譬之詞也。“人亦有言,進退維谷”,此言處世之詞也。古代語詞,雖至西周,尚未發展到完美的程度,所以詩中多用通假字來滿足表意的需要,有些詞語,甚至解說紛紜,難有確意,但根據詩的主旨,仔細思考,還是可以順理成章,得到合情合理的解說的,因爲文字本是逐步發展起來的,從詩中可以看出詩人高度的操縱文字能力。

從表現手法來看,這首長詩,運用了比喻、反詰、襯托、誇張、對比等多種手法。

桑柔原文翻譯及賞析2

原文:

桑柔

[先秦]佚名

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劉,瘼此下民。不殄心憂,倉兄填兮。倬彼昊天,寧不我矜?

四牡騤騤,旟旐有翩。亂生不夷,靡國不泯。民靡有黎,具禍以燼。於乎有哀,國步斯頻。

國步蔑資,天不我將。靡所止疑,雲徂何往?君子實維,秉心無競。誰生厲階,至今爲梗?

憂心慇慇,念我土宇。我生不辰,逢天僤怒。自西徂東,靡所定處。多我覯痻,孔棘我圉。

爲謀爲毖,亂況斯削。告爾憂恤,誨爾序爵。誰能執熱,逝不以濯?其何能淑,載胥及溺。

如彼遡風,亦孔之僾。民有肅心,荓雲不逮。好是稼穡,力民代食。稼穡維寶,代食維好?

天降喪亂,滅我立王。降此蟊賊,稼穡卒癢。哀恫中國,具贅卒荒。靡有旅力,以念穹蒼。

維此惠君,民人所瞻。秉心宣猶,考慎其相。維彼不順,自獨俾臧。自有肺腸,俾民卒狂。

瞻彼中林,甡甡其鹿。朋友已譖,不胥以谷。人亦有言:進退維谷。

維此聖人,瞻言百里。維彼愚人,覆狂以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

維此良人,弗求弗迪。維彼忍心,是顧是復。民之貪亂,寧爲荼毒。

大風有隧,有空大谷。維此良人,作爲式谷。維彼不順,徵以中垢。

大風有隧,貪人敗類。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復俾我悖。

嗟爾朋友,予豈不知而作。如彼飛蟲,時亦弋獲。既之陰女,反予來赫。

民之罔極,職涼善背。爲民不利,如雲不克。民之回遹,職競用力。

民之未戾,職盜爲寇。涼曰不可,覆背善詈。雖曰匪予,既作爾歌!

譯文及註釋:

譯文

茂密柔嫩青青桑,下有濃蔭好地方。桑葉採盡枝幹禿,百姓受害難遮涼。愁思不絕心煩憂,失意淒涼久惆悵。老天光明高在上,怎不憐憫我驚惶。

四馬駕車好強壯,旌旗迎風亂飄揚。社會動亂不太平,舉國不寧人心慌。百姓受難少壯丁,如受火災盡遭殃。長長聲聲心悲哀,國運艱難太動盪。

國運艱難無錢糧,老天不肯來扶將。沒有歸宿無處住,哪兒定居可前往?君子總是在思索,持心不爭意志強。如此禍根誰引出?至今爲害把人傷。

心中憂愁真惻愴,思念故居和家鄉。生不逢時我真慘,遇上老天怒氣旺。從那西邊到東邊,無處安身最淒涼。遭遇災禍受苦多,外患緊急在邊疆。

謹慎謀劃覓良方,才能消除混亂狀。告訴你要體恤人,告訴你要用賢良。誰在解救炎熱時,不用冷水來沖涼?小人治國沒好事,大家受溺遭滅亡。

好像就在逆風闖,唿吸困難口難張。百姓本有肅敬心,但卻無處獻力量。重視農業生產事,百姓辛苦代耕養。耕種收穫國之寶,代耕之民最善良。

天降禍亂與死亡,要滅我們所立王。降下害蟲食根節,各種莊稼都遭殃。哀痛我們國中人,連綿土地受災荒。沒有人來獻力量,哪能虔誠感上蒼。

順應人心好君王,百姓愛戴都瞻仰。操心國政善謀畫,考察慎選那輔相。不順人心壞君王,獨讓自己把福享。壞蛋自有壞肺腸,讓那國民都發狂。

看那叢林蒼莽莽,鹿羣嬉戲多歡暢。同僚朋友卻相讒,沒有誠心不善良。人們也有這些話,進退兩難真悲涼。

惟這聖人眼明亮,目光遠大百里望。那種愚人真可笑,獨自高興太狂妄。不是我們不能說,爲何顧忌心惶惶?

惟有這人心善良,無所求取沒慾望。但是那人太忍心,變化反覆總無常。百姓如今似好亂,實因惡政苦難當。

大風疾吹唿唿響,長長山谷真空曠。想這好人多善良,所作所爲都高尚。想那壞人不順理,行爲污穢真骯髒。

大風疾吹唿唿響,貪利敗類有一幫。好聽的話就回答,聽到諍言裝醉樣。賢良之士不肯用,反而視我爲悖狂。

朋友你啊可嗟傷,豈不知你裝模樣。好比那些高飛鳥,有時被射也落網。我已熟悉你底細,反來威嚇真愚妄。

沒有準則民擾攘,因你背理善欺罔。盡做不利人民事,好像還嫌不理想。百姓要走邪僻路,因你施暴太橫強。

百姓不安很恐慌,執政爲盜掠奪忙。誠懇勸告不聽從,背後反罵我荒唐。雖然遭受你誹謗,終究我要作歌唱。

註釋

菀(wǎn):茂盛的樣子。

侯:維。旬:樹蔭遍佈。

劉:剝落稀疏,句意謂桑葉被採後,稀疏無葉。

瘼(mò):病、害。

殄(tiǎn):斷絕。

倉(chuàng)兄(huàng):同“愴怳”,淒涼紛亂貌。填:通“陳”,長久。

倬(zhuō)彼:即“倬倬”,光明而廣大貌。

寧:何。不我矜:“不矜我”的倒文。矜,憐憫。

騤(kuí)騤:馬奔馳不停貌。

旟(yú)旐(zhào):畫有鷹隼、龜蛇的旗。有翩:翩翩,翻飛的樣子。

夷:平。

泯:亂。一說滅。

黎:衆。

具:通“俱”。燼:本指火燒後的灰燼,這裏指人民遭遇戰禍,剩餘無幾。

於(wū)乎:嗚唿,哀痛之聲。

國步:指國運。頻:危急。

蔑:無。資:財。

將:扶助。“不我將”爲“不將我”之倒文。

疑:同“凝”,止疑,停息。

雲:發語詞。徂:往。

維:借爲“惟”,思。

秉心:存心。無競:無爭。

厲階:禍端。

梗:災害。

慇(yīn)慇:心痛的樣子。

土宇:土地、房屋。

不辰:不時,指出生得不是時候。

僤(dàn)怒:震怒。僤,大。

覯:遇。痻(mín):災難。

棘:通“急”。圉(yù):邊疆。

毖:謹慎

斯:乃。削:減少

爾:指周厲王及當時執政大臣。

序:次序。爵:官爵。

執熱:救熱。

逝:發語詞。濯:洗。

淑:善。

載:乃。胥(xū):皆。

遡(sù):逆。

僾(ài):唿吸不暢的樣子。

肅:肅敬。

荓(pīng):使。不逮:不及。

稼穡:這裏指農業勞動。

力民:使人民出力勞動。代食:指官吏靠勞動者奉養。

滅我立王:意謂滅我所立之王,指周厲王被國人流放於彘的事。

蟊(máo)賊:蟊爲食苗根的害蟲,賊爲吃苗節的害蟲。指農作物的病蟲害。

卒:完全。癢:病

恫(tòng):痛。

贅:通“綴”,連屬。

旅力:膂力。旅,同“膂”。

念:感動。

惠君:惠,順。順理的君主,稱惠君。

宣猶:宣,明;猶,通“猷”。

考慎:慎重考察。相:輔佐大臣。

臧:善。

自有肺腸:想法與衆不同,別具一副心肝。實指壞心腸。

卒狂:全都狂惑迷亂。

甡(shēn)甡:同“莘莘”,衆多之貌。

譖(jiàn):通“僭”,相欺而不相信任。

胥:相。谷:善。

進退維谷:謂進退皆窮。維,是。“谷”有兩種解說,毛傳:“谷,窮也。”《晏子春秋》中,叔向問晏子一節,引詩“進退維谷”,謂“處兩難善全之事而處之皆善也”,訓爲“谷”,善也,與毛說不同。

瞻:遠望。言:語助詞。百里:指有遠見。

覆:反而。

匪言不能:即“匪不能言”。

胡:何。斯:這樣。

迪:進。

寧:乃。荼毒:荼指苦草,毒指毒蟲毒蛇之類。指毒害。

有隧:隧,形容大風疾速吹動。一說訓隧爲道,謂風前進有其通道。

徵:往。中垢:指宮廷穢聞。中,指宮內。

貪人:貪財枉法的小人,指榮夷公之流。《史記·周本紀》:“厲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榮夷公,芮良夫諫不聽,卒以榮公爲卿士。”

聽言:順從心意的話。

誦言:忠告的言語。

悖(bèi):違理。

予:芮良夫自稱。

飛蟲:指飛鳥。古人用“蟲”泛指一切動物,鳥爲羽蟲,獸爲毛蟲,龜爲甲蟲,魚爲鱗蟲,人爲倮蟲。故稱虎爲“大蟲”。

既:已經。陰:通“諳”,熟悉。

赫:通“嚇”。

罔極:無法則。

職:主張。涼:涼薄。背:背叛。

雲:句中助詞。克:勝。

回遹(yù):邪僻。

用力:指用暴力。

戾(lì):善。

涼:通“諒”。涼言,諒直之言。

雖曰匪予:曰,句中助詞。匪,同“誹”,誹謗。

既:終。

賞析:

全詩十六章,前八章每章八句,刺厲王失政,好利而暴虐,以致民不聊生,故激起民怨;後八章每章六句,責同僚,然亦道出厲王用人不當,用人不當亦厲王之過失。故毛傳總言爲刺厲王。

首章以桑爲比,桑本茂密,廕庇甚廣,因摘採至盡而剝落稀疏。比喻百姓下民,受剝奪之深,不勝其苦,故詩人哀民困已深,唿天而訴曰:“倬彼昊天,寧不我矜。”意謂:高明在上的蒼天啊,怎麼不給我百姓以憐憫呢!詩意嚴肅,爲全詩之主旨。

次章至第四章,述禍亂之本,乃是緣於徵役不息,民無安居之所。“四牡騤騤,旟旐有翩”,謂下民已苦於徵役,故見王室之車馬旌旗,而痛心疾首曰:“亂生不夷,靡國不泯。民靡有黎,具禍以燼。”意思是說:亂子不平息國家就要滅亡,現在民間黑髮的丁壯已少,好比受了火災很多人都成爲灰燼了。國以民爲本,民瘼深重,而國危矣。詩人對此情況,更大聲疾唿雲:“於乎有哀,國步斯頻!”感嘆國運危蹙,必無長久之理,必致蹈危亡之禍。三章感嘆民窮財盡,而天不助我,人民無處可以安身,不知往何處爲好,因而引起君子的深思。君子本無慾無求,捫心自問沒有爭權奪利之心,但念及國家前途,不免發出誰實爲此禍根,至今仍爲民之病害的浩嘆。四章感慨“我生不辰,逢天僤怒”。“我生不辰”,謂生不逢時。詩人之言如此,可見內心殷憂之深。他從人民的角度出發,痛感人民想安居,而從西到東,沒有能安居的處所。人民懷念故土故居,而故土故居都因徵役不息不能免於禍亂。人民既受多種災難的侵襲,更擔心外患侵凌,禦侮極爲迫切。天怒民怨,而國王不恤民瘼,不思改變國家的政治,因此詩人憂心如搗,爲盼國王一悟而不可得深懷憂憤。僅此四章,已可見暴政害民,深重到何等程度。

五章至八章,是詩人申述爲國之道,再進忠言。五章首二句“爲謀爲毖,亂況斯削”,是說謀慮周到,做事慎重,禍亂的情況就可以削減。繼言“告爾憂恤,誨爾序爵”;是以老臣的口氣,誡教國王:必須憂恤國事,慎於授官拜爵,選用賢能。解救國家之急難,有如解救炎熱。解救炎熱,要用涼水,好比解救國家危難,必須任用賢良。詩人用“誰能執熱,逝不以濯”等語,諄諄告誡,陳述利害,可謂語重心長,譬喻也很確當。六章七章,從愛護人民的觀點出發,表明百姓都很善良,他們勤於稼穡,以耕種養活“力民代食”的人(“力民代食”指官府役使人民勞動,取其收穫養活自己)。因此官府要體恤民情,愛護人民,是爲政的首要大事。六章“如彼遡風,亦孔之僾”,是說國王爲政,不得人心,人民就如向着逆風,感到窒息喪氣。人民雖有進取之心,但徵役過重,剝奪過多,他們必然會產生難於效力之感。七章敘天降災害,禍亂頻仍,執政者只知聚斂,沒有顧念人民認真救災。由於爲政昏亂,所以人民倍感痛苦。在詩中,詩人用人民的口氣,警示國王,一則曰:人怨則天怒,天降喪亂,將滅我所立之王;再則曰:降此蟊賊之蟲,莊稼都受到蟲害而失收,天災正是天之懲戒。下曰“哀恫中國,具贅卒荒”,則是感念人民受災痛苦,連綴的土地,都受災荒蕪,而執政者昏亂,沒有領導人民合力救災,因而也不能感念上天減輕災難。

詩的第八章再從用人的角度出發,言人君有順理有不順理,用人有當有不當。賢明的國君明於治道,順情達理能認真考慮選用他的輔相。不順理的君王,則與之相反自以爲是,把小人當作善良,因此使得人民迷惑而致發狂。

以上八章是詩的前半,也是詩的主體,總說國家產生禍亂的原因,是由於厲王好貨暴政,不恤民瘼,不能用賢,不知納諫,以致民怨沸騰,而詩人有“誰生厲階,至今爲梗”之悲慨。

後八章責同僚之執政者,不以善道規範自己,缺乏遠見,只知逢迎君王,加速了國家的危亡,更引起人民的怨恨。詩人感慨小人當權,也是厲王的過失,因而作成此詩,希望引起鑑戒。

第九章以“瞻彼中林,甡甡其鹿”兩句起興。鹿之爲物,性喜羣居,相親相善。今同僚朋友,反而相譖,不能以善道相助,是不如中林之鹿。故詩人感慨“上無明君,下有惡俗”(朱熹《詩集傳》)而有“進退維谷”之嘆。

第十章、十一章,用對比手法,指責執政者缺乏遠見,他們阿諛取容,自鳴得意,他們存有畏忌之心,能進言而不進言,反覆瞻顧,於是賢者避退,不肖者進,於是人民慘遭荼毒而造成變亂。詩人指出執政者倘爲聖明之人,必能高瞻遠矚,明見百里,倘若執政者是愚人,他們目光短淺,倒行逆施,做了壞事,反而狂妄欣喜。這是禍亂之由。詩人又說:“維此良人,弗求弗迪。維彼忍心,是顧是復。”表明賢者不求名不爭位,忍心之不肖者,則與之相反,多方鑽營,唯名利是圖;國事如斯而國王不察,親小人,遠賢人,於是百姓難忍荼毒,禍亂生矣。

第十二章、十三章以“大風有隧”起興,先言大風之行,必有其隧;君子與小人之行也是各有其道。大風行於空谷之中,君子所行的是善道,小人不順於理,則行於污垢之中。次言大風之行,既有其隧;貪人之行,亦必敗其類。徵之事實,無有或爽。蓋厲王此時,用貪人榮夷公爲政,榮公好專利,厲王悅之。芮良夫諫不聽,反遭忌恨。故詩中有“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之語。可知厲王對於阿諛奉承他的話語,就聽得進,進行對答,而聽到忠諫之言就不予理睬。不用善良的人,反以進獻忠言的人爲狂悖,國家不能不危亡。

第十四章慨嘆同僚朋友,專利斂財,虐民爲政,不思翻然悔改,反而對盡忠的詩人進行威嚇,所以詩人再作告誡。詩人說:“嗟爾朋友,予豈不知而作,如彼飛蟲,時亦弋獲。”意思是說:可嘆你們這些同僚,我難道不知你們的所作所爲?你們對國家有極大的危害,好比那些飛鳥,有時候也會被人捕獲,國家動亂危亡,你們也不會有好的下場。詩人如此警誡,可渭聲情俱歷。可惜此輩小人,無動於衷,所以詩人在此章的結尾,以“既之陰女,反予來赫”作結,再次警告這些人說:我已熟悉你們的底細,你們對我也無所施其威嚇了。

在第十五章中,詩人繼第九至十四章指責執政臣僚諸種劣跡之後,更縷陳人民之所以激成暴亂的原因,實爲執政者之咎,執政者貪利斂財,推行暴政,導致民怨沸騰,民無安居之所,痛苦無處訴說,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怨恨官府,走邪僻之路。此章詩云:“民之罔極,職涼善背。”指出人民之所以失去是非準則,是因爲官府執政者推行苛政違背道理。“民之回遹,職競用力”。指出人民之所以走向邪僻,是由於官府執政者尚力而不尚德。不僅如此,詩中還指出,執政者做對人民不利的事,唯恐不得其勝(意謂極其殘酷)。譴責極爲嚴正。詩人憂國之熱忱,同情人民之深切,於此可見。《詩集傳》所稱此人此輩,即指助厲王爲虐之榮夷公等,小人當權,加速國家之危亡,誠足引爲鑑誡。

末章承前,言民之所以未得安定,是由於執政者以盜寇的手段,對他們進行掠奪,所以他們也不得不爲盜爲寇。上爲盜寇之行,民心不能安定。詩人又以“涼曰不可,覆背善詈”兩句,表示:我雖忠告你們,卻又不被你們接受,反而在背後詛咒我。最後歸結到作詩的緣由:“雖曰匪予,既作爾歌。”意謂:儘管你們誹謗我,我還是爲你們作了這首歌,以促成你們的省悟。

此詩既嘆百姓之困窮,又傷國事之昏亂;既探禍亂之根,又言救亂之道;既嘆生不逢時,又傷救世無力;既指斥國君之昏庸,又斥羣僚不敢進言;既斥責小人亂國之行,又指斥王之不能用賢。詩中顯示出一種沉鬱和憂傷的情調。

從詩的語言來看,全詩語言樸直而多變化,直陳己意,不事雕飾而寄意深長。其中許多用語,至今還被引用,還具有活力。如“倬彼昊天,寧不我矜”,此唿天之詞也。“亂生不夷,靡國不泯”,此憂時之詞也。“誰生厲階,至今爲梗”,此憤世之詞也。“誰能執熱,逝不以濯”,此善譬之詞也。“人亦有言,進退維谷”,此言處世之詞也。古代語詞,雖至西周,尚未發展到完美的程度,所以詩中多用通假字來滿足表意的需要,有些詞語,甚至解說紛紜,難有確意,但根據詩的主旨,仔細思考,還是可以順理成章,得到合情合理的解說的,因爲文字本是逐步發展起來的,從詩中可以看出詩人高度的操縱文字能力。

從表現手法來看,這首長詩,運用了比喻、反詰、襯托、誇張、對比等多種手法。

桑柔原文翻譯及賞析3

鷓鴣天·陌上柔桑破嫩芽

宋代:辛棄疾

陌上柔桑破嫩芽,東鄰蠶種已生些。平岡細草鳴黃犢,斜日寒林點暮鴉。

山遠近,路橫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譯文

田間小路邊桑樹柔軟的新枝上剛剛綻放出嫩芽,東面鄰居家養的蠶種已經孵出了小蠶。平坦的山崗上長滿了細草,小黃牛在哞哞地叫,落日斜照春寒時節的樹林,樹枝間棲息着一隻只烏鴉。

青山遠遠近近,小路縱橫交錯,飄揚着青布酒旗那邊有一戶賣酒的人家。城裏的桃鴉李鴉最是害怕風雨的摧殘,最明媚的春色,正是那溪邊盛開的蕎菜鴉。

註釋

鷓鴣天:小令詞調, 雙片55字, 上片四句三平韻, 下片五句三平韻。唐人鄭嵎詩“春遊雞鹿塞,家在鷓鴣天”,調名取於此。又名《思佳客》、《思越人》、《剪朝霞》、《驪歌一疊》。

些:句末語助詞。

平岡:平坦的小山坡。

暮鴉:見王安石《題舫子》詩:“愛此江邊好,留連至日斜。眠分黃犢草,坐佔白鷗沙。”這裏隱括其句。

青旗:賣酒的招牌。

薺菜:二年生草本植物,鴉白色,莖葉嫩時可以吃。

創作背景

南宋淳熙八年(公元1181)年冬,41歲的辛棄疾遭遇彈劾,隱居上饒。隨着退閒時間的推移,作者已經習慣了鄉居生活的恬淡,漸漸把自己融入到淳樸的農民人羣之中,同時更加感到城市生活特別是官場生涯的紛擾和囂亂,這首詞即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寫成的。

賞析

這是一首歌詠江南農村美好景色的詞,上闋寫近景,下闋寫遠景,借景抒情,流露出作者厭棄城市繁華,熱愛鄉野生活的情趣。作者在熟悉農村生活的基礎上,爲人們描繪出一幅清新、美麗的山鄉風景畫,反映了他陶醉於農村優美景色的心情。這首詞畫面優美,情致盎然,意蘊深厚。

上闋頭二句在描寫桑樹抽芽、蠶卵開始孵化時,用了一個“破”字非常傳神地寫出了桑葉在春風的催動下,逐漸萌發、膨脹,終於撐破了原來包在桑芽上的透明薄膜。“破”字不僅有動態,讓人感到桑芽萌發的力量和速度。第三句“平崗細草鳴黃犢 ”“平崗細草”和“黃犢”是相互關聯的,黃犢在牛欄裏關了一冬,當放牧在平坡上時被乍見春草,歡快無比 。“鳴”雖寫聲音,但可以讓人想見黃犢吃草時的悠閒,神態。

第四句中的“斜日”、“寒林”、“暮鴉”按說會構成一片衰颯景象,但由於用了一個動詞“點”字,卻使情調發生了變化。“點”狀烏鴉或飛或棲,有如一團墨點,這是確切的寫實,早春的寒林沒有樹葉,所以黑色的烏鴉,在林中歷歷可見。作者卻是在欣賞一幅天然的圖畫。

從表面看,這首詞的下半片好象仍然接着上半片在寫景。這裏下半片的寫景是不同於上半片的,是有波瀾的。首先它是推遠一層看,由平岡看到遠山,看到橫斜的路所通到的酒店,還由鄉村推遠到城裏。“青旗沽酒有人家”一句看來很平常,全詞都在寫自然風景,只有這句才寫到人的活動,這樣就打破了一味寫景的單調。這是寫景詩的一個訣竅。儘管是在寫景,卻不能一味渲染景緻,必須加入一些人的情調,有人的活動,詩才顯得有生氣。

“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鴉”兩句是全詞的畫龍點睛,它又象是在寫景,又象是在發議論。這兩句決定了全詞的情調。如果單從頭三句及“青旗沽酒”句看,這首詞的情調是很愉快的。但詞人是一位忠義之士,處在南宋偏安杭州,北方金兵擄去了宋徽宗、宋欽宗二帝,還在節節進逼的情勢之下,他想圖恢復,而南宋朝中大半是些昏憒無能,苟且偷安者,叫他一籌莫展,心裏十分痛恨。就是這種心情成了他的許多詞的基本情調。這首詞實際上是愁苦之音。

“斜日寒林點暮鴉”句已透露了一點消息,到了“桃李愁風雨”句便把大好錦繡河山竟然如此殘缺不全的.感慨完全表現出來了。從前詩人詞人每逢有難言之隱,總是假託自然界事物,把它象徵地說出來。辛詞凡是說到風雨打落春鴉的地方,大都是暗射南宋被金兵進逼的局面。這裏的“城中桃李愁風雨”也是慨嘆南宋受金兵的欺侮。

詞中用了反襯手法,反襯就是欲擒先縱。從愉快的景象說起,轉到悲苦的心境,這樣互相襯托,悲苦的就更顯得悲苦。前人談辛詞往往用“沉痛”兩字,他的沉痛就在這種地方。但是沉痛不等於失望,“春在溪頭薺菜鴉”句可以見出詞人對南宋偏安局面還寄託很大的希望。這希望是由詞人在村中看到的勞動人民從事農桑的景象所引起的。上句說明“詩可以怨”(訴苦),下句說明“詩可以興”(鼓舞興起)。

桑柔原文翻譯及賞析4

桑柔

朝代:先秦

作者:佚名

原文:

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劉,瘼此下民。不殄心憂,倉兄填兮。倬彼昊天,寧不我矜?

四牡騤騤,旟旐有翩。亂生不夷,靡國不泯。民靡有黎,具禍以燼。於乎有哀,國步斯頻。

國步滅資,天不我將。靡所止疑,雲徂何往?君子實維,秉心無競。誰生厲階,至今爲梗?

憂心殷殷,念我土宇。我生不辰,逢天僤怒。自西徂東,靡所定處。多我覯痻,孔棘我圉。

爲謀爲毖,亂況斯削。告爾憂恤,誨爾序爵。誰能執熱,逝不以濯?其何能淑,載胥及溺。

如彼溯風,亦孔之僾。民有肅心,荓雲不逮。好是稼穡,力民代食。稼穡維寶,代食維好?

天降喪亂,滅我立王。降此蟊賊,稼穡卒癢。哀恫中國,具贅卒荒。靡有旅力,以念穹蒼。

維此惠君,民人所瞻。秉心宣猶,考慎其相。維彼不順,自獨俾臧。自有肺腸,俾民卒狂。

瞻彼中林,甡甡其鹿。朋友已譖,不胥以谷。人亦有言:進退維谷。

維此聖人,瞻言百里。維彼愚人,覆狂以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

維此良人,弗求弗迪。維彼忍心,是顧是復。民之貪亂,寧爲荼毒。

大風有隧,有空大谷。維此良人,作爲式谷。維彼不順,徵以中垢。

大風有隧,貪人敗類。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復俾我悖。

嗟爾朋友,予豈不知而作。如彼飛蟲,時亦弋獲。既之陰女,反予來赫。

民之罔極,職涼善背。爲民不利,如雲不克。民之回遹,職競用力。

民之未戾,職盜爲寇。涼曰不可,覆背善詈。雖曰匪予,既作爾歌!

譯文:茂密柔嫩青青桑,下有濃蔭好地方。桑葉採盡枝幹禿,百姓受害難遮涼。愁思不絕心煩憂,失意淒涼久惆悵。老天光明高在上,怎不憐憫我驚惶。四馬駕車好強壯,旌旗迎風亂飄揚。社會動亂不太平,舉國不寧人心慌。百姓受難少壯丁,如受火災盡遭殃。長長聲聲心悲哀,國運艱難太動盪。國運艱難無錢糧,老天不肯來扶將。沒有歸宿無處住,哪兒定居可前往?君子總是在思索,持心不爭意志強。如此禍根誰引出?至今爲害把人傷。心中憂愁真惻愴,思念故居和家鄉。生不逢時我真慘,遇上老天怒氣旺。從那西邊到東邊,無處安身最淒涼。遭遇災禍受苦多,外患緊急在邊疆。謹慎謀劃覓良方,才能消除混亂狀。告訴你要體恤人,告訴你要用賢良。誰在解救炎熱時,不用冷水來沖涼?小人治國沒好事,大家受溺遭滅亡。好像就在逆風闖,呼吸困難口難張。百姓本有肅敬心,但卻無處獻力量。重視農業生產事,百姓辛苦代耕養。耕種收穫國之寶,代耕之民最善良。天降禍亂與死亡,要滅我們所立王。降下害蟲食根節,各種莊稼都遭殃。哀痛我們國中人,連綿土地受災荒。沒有人來獻力量,哪能虔誠感上蒼。順應人心好君王,百姓愛戴都瞻仰。操心國政善謀畫,考察慎選那輔相。不順人心壞君王,獨讓自己把福享。壞蛋自有壞肺腸,讓那國民都發狂。看那叢林蒼莽莽,鹿羣嬉戲多歡暢。同僚朋友卻相讒,沒有誠心不善良。人們也有這些話,進退兩難真悲涼。惟這聖人眼明亮,目光遠大百里望。那種愚人真可笑,獨自高興太狂妄。不是我們不能說,爲何顧忌心惶惶?惟有這人心善良,無所求取沒慾望。但是那人太忍心,變化反覆總無常。百姓如今似好亂,實因惡政苦難當。大風疾吹呼呼響,長長山谷真空曠。想這好人多善良,所作所爲都高尚。想那壞人不順理,行爲污穢真骯髒。大風疾吹呼呼響,貪利敗類有一幫。好聽的話就回答,聽到諍言裝醉樣。賢良之士不肯用,反而視我爲悖狂。朋友你啊可嗟傷,豈不知你裝模樣。好比那些高飛鳥,有時被射也落網。我已熟悉你底細,反來威嚇真愚妄。沒有準則民擾攘,因你背理善欺罔。盡做不利人民事,好像還嫌不理想。百姓要走邪僻路,因你施暴太橫強。百姓不安很恐慌,執政爲盜掠奪忙。誠懇勸告不聽從,背後反罵我荒唐。雖然遭受你誹謗,終究我要作歌唱。

註釋:(1)菀(wǎn):茂盛的樣子。(2)侯:維。旬:樹蔭遍佈。(3)劉:剝落稀疏,句意謂桑葉被採後,稀疏無葉。(4)瘼:病、害。(5)殄(tiǎn):斷絕。(6)倉兄(chuàng huàng):同“愴怳”。填:久。(7)倬:光明。(8)寧:何。不我矜:“不矜我”的倒文。矜,憐。(9)騤騤:形容馬強壯。(10)旟旐:畫有鷹隼、龜蛇的旗。有翩:翩翩,翻飛的樣子。(11)夷:平。(12)泯:亂。(13)黎:衆。(14)具:通“俱”。(15)頻:危急。(16)蔑:無。資:財。(17)將:扶助。“不我將”爲“不將我”之倒文。(18)疑:同“凝”,止疑,停息。(19)雲:發語詞。徂:往。(20)維:借爲“惟”,思。(21)秉心:存心。無競:無爭。(22)厲階:禍端。(23)梗:災害。(24)慇(yīn)慇:心痛的樣子。(25)土宇:土地、房屋。(26)僤(dàn):大。(27)覯:遇。痻(mín):災難。(28)棘:通“急”。圉(yù):邊疆。(29)毖:謹慎(30)斯:乃。削:減少(31)爾:指周厲王及當時執政大臣。(32)序:次序。爵:官爵。(33)執熱:救熱。(34)逝:發語詞。濯:洗。(35)淑:善。(36)載:乃。胥:皆。(37)遡:逆。(38)僾:呼吸不暢的樣子。(39)肅:肅敬。(40)荓(pīng):使。不逮:不及。(41)稼穡:這裏指農業勞動。(42)力民:使人民出力勞動。代食:指官吏靠勞動者奉養。(43)滅我立王:意謂滅我所立之王,指周厲王被國人流放於彘的事。(44)蟊賊:蟊爲食苗根的害蟲,賊爲吃苗節的害蟲。指農作物的病蟲害。(45)卒:完全。癢:病(46)恫(tōng):痛。(47)贅:通“綴”,連屬。(48)旅力:膂力。旅,同“膂”。(49)念:感動。(50)惠君:惠,順。順理的君主,稱惠君。(51)宣猶:宣,明;猶,通“猷”。(52)考慎:慎重考察。相:輔佐大臣。(53)臧:善。(54)甡(shēn)甡:同“莘莘”,衆多的樣子。(55)譖:通“僭”,相欺而不相信任。(56)胥:相。谷:善。(57)維:是。谷:窮。進退維谷,謂進退皆窮。(58)覆:反而。(59)匪言不能:即“匪不能言”。(60)胡:何。斯:這樣。(61)迪:進。(62)寧:乃。荼毒:荼指苦草,毒指毒蟲毒蛇之類。指毒害。(63)有隧:隧隧,形容大風疾速吹動。一說訓隧爲道,謂風前進有其通道。(64)徵:往。中垢:指宮廷穢聞。中,指宮內。(65)貪人:貪財枉法的小人,指榮夷公之流。《史記·周本紀》:“厲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榮夷公,芮良夫諫不聽,卒以榮公爲卿士。”(66)聽言:順從心意的話。(67)誦言:忠告的言語。(68)悖:違理。(69)予:芮良夫自稱。(70)飛蟲:指飛鳥。古人用“蟲”泛指一切動物,鳥爲羽蟲,獸爲毛蟲,龜爲甲蟲,魚爲鱗蟲,人爲倮蟲。故稱虎爲“大蟲”。(71)既:已經。陰:通“諳”,熟悉。(72)赫:通“嚇”。(73)罔極:無法則。(74)職:主張。涼:涼薄。背:背叛。(75)雲:句中助詞。克:勝。(76)回遹(yù):邪僻。(77)用力:指用暴力。(78)戾:善。(79)涼:通“諒”。涼言,諒直之言。(80)雖曰匪予:曰,句中助詞。匪,同“誹”,誹謗。(81)既:終。

賞析:

《桑柔》爲西周之詩。《毛詩序》雲:“芮伯刺厲王也。”今按,毛說可信。《史記·周本紀》載厲王事雲:“厲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榮夷公,芮良夫諫,厲王不聽,卒用榮公爲卿士用事。王行暴虐侈傲,三十四年王益嚴,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三年,乃相與畔襲厲王,王出奔彘。”王符《潛夫論·遏利篇》引魯詩說雲:“昔周厲王好專利,芮良夫諫而不入,退賦《桑柔》之詩以諷,言是大風也,必將有遂,是貪民也,必將敗其類。王又不悟,故遂流王於彘。”芮良夫即芮伯。芮是國名,伯爵,姬姓,良夫其名也。據此,則此詩之作,在榮公爲卿士後,去流彘之年,當不甚遠。厲王奔彘在其三十七年,則《桑柔》詩,必不作於此年以後。此詩刺厲王,責執政之臣,執政爲誰。即榮夷公也。芮伯與榮夷公爲同時人,即詩中所指之同僚。全詩意旨明朗,實爲西周時代史詩之一也。

全詩十六章,前八章章八句,刺厲王失政,好利而暴虐,以致民不聊生。故激起民怨。後八章章六句責同僚,然亦道出厲王用人不當,用人不當亦厲王之過失。故毛傳總言爲刺厲王。

首章以桑爲比,桑本茂密,廕庇甚廣,因摘採至盡而剝落稀疏。比喻百姓下民,受剝奪之深,不勝其苦,故詩人哀民困已深,呼天而訴曰:“倬彼昊天,寧不我矜。”意謂:高明在上的蒼天啊,怎麼不給我百姓以憐憫呢!詩意嚴肅,爲全詩之主旨。

次章至第四章,述禍亂之本,乃是緣於徵役不息,民無安居之所。“四牡騤騤,旟旐有翩”,謂下民已苦於徵役,故見王室之車馬旌旗,而痛心疾首曰:“亂生不夷,靡國不泯。民靡有黎,具禍以燼。”意思是說:亂子不平息國家就要滅亡,現在民間黑髮的丁壯已少,好比受了火災很多人都成爲灰燼了。國以民爲本,民瘼深重,而國危矣。詩人對此情況,更大聲疾呼雲:“於乎有哀,國步斯頻!”“國步”指國運,“頻”,危蹙也。感嘆國運危蹙,必無長久之理,必致蹈危亡之禍。三章感嘆民窮財盡,而天不助我,人民無處可以安身,不知往何處爲好,因而引起君子的深思。君子本無慾無求,捫心自問沒有爭權奪利之心,但念及國家前途,不免發出誰實爲此禍根,至今仍爲民之病害的浩嘆。四章感慨“我生不辰,逢天僤怒”。“我生不辰”,謂生不逢時,“僤怒”,謂震怒。詩人之言如此,可見內心殷憂之深。他從人民的角度出發,痛感人民想安居,而從西到東,沒有能安居的處所。人民懷念故土故居,而故土故居都因徵役不息不能免於禍亂。人民既受多種災難的侵襲,更擔心外患侵凌,禦侮極爲迫切。天怒民怨,而國王不恤民瘼,不思改變國家的政治,因此詩人憂心如搗,爲盼國王一悟而不可得深懷憂憤。僅此四章,已可見暴政害民,深重到何等程度。

五章至八章,是詩人申述爲國之道,再進忠言。五章首二句“爲謀爲毖,亂況斯削”,是說謀慮周到,做事慎重,禍亂的情況就可以削減。繼言“告爾憂恤,誨爾序爵”;是以老臣的口氣,誡教國王:必須憂恤國事,慎於授官拜爵,選用賢能。解救國家之急難,有如解救炎熱。解救炎熱,要用涼水,好比解救國家危難,必須任用賢良。詩人用“誰能執熱,逝不以濯”等語,諄諄告誡,陳述利害,可謂語重心長,譬喻也很確當。六章七章,從愛護人民的觀點出發,表明百姓都很善良,他們勤於稼穡,以耕種養活“力民代食”的人(“力民代食”指官府役使人民勞動,取其收穫養活自己)。因此官府要體恤民情,愛護人民,是爲政的首要大事。六章“如彼遡風,亦孔之僾”,是說國王爲政,不得人心,人民就如向着逆風,感到窒息喪氣。人民雖有進取之心,但徵役過重,剝奪過多,他們必然會產生難於效力之感。七章敘天降災害,禍亂頻仍,執政者只知聚斂,沒有顧念人民認真救災。由於爲政昏亂,所以人民倍感痛苦。在詩中,詩人用人民的口氣,警示國王,一則曰:人怨則天怒,天降喪亂,將滅我所立之王;再則曰:降此蟊賊之蟲,莊稼都受到蟲害而失收,天災正是天之懲戒。下曰“哀恫中國,具贅卒荒”,則是感念人民受災痛苦,連綴的土地,都受災荒蕪,而執政者昏亂,沒有領導人民合力救災,因而也不能感念上天減輕災難。

詩的第八章再從用人的角度出發,言人君有順理有不順理,用人有當有不當。賢明的國君明於治道,順情達理能認真考慮選用他的輔相。不順理的君王,則與之相反自以爲是,把小人當作善良,因此使得人民迷惑而致發狂。

以上八章是詩的前半,也是詩的主體,總說國家產生禍亂的原因,是由於厲王好貨暴政,不恤民瘼,不能用賢,不知納諫,以致民怨沸騰,而詩人有“誰生厲階,至今爲梗”之悲慨。

後八章責同僚之執政者,不以善道規範自己,缺乏遠見,只知逢迎君王,加速了國家的危亡,更引起人民的怨恨。詩人感慨小人當權,也是厲王的過失,因而作成此詩,希望引起鑑戒。

第九章以“瞻彼中林,甡甡其鹿”兩句起興。鹿之爲物,性喜羣居,相親相善。“甡甡”,意同“莘莘”,衆多之貌,今同僚朋友,反而相譖,不能以善道相助,是不如中林之鹿。故詩人感慨“上無明君,下有惡俗”(朱熹《詩集傳》)而有“進退維谷”之嘆。(按:“進退維谷”,“谷”有兩種解說,毛傳:“谷,窮也。”今從之。《晏子春秋》中,叔向問晏子一節,引詩“進退維谷”,謂“處兩難善全之事而處之皆善也”,訓谷爲“谷”;谷,善也,與毛說不同,錄以備考。)

第十章、十一章,用對比手法,指責執政者缺乏遠見,他們阿諛取容,自鳴得意,他們存有畏忌之心,能進言而不進言,反覆瞻顧,於是賢者避退,不肖者進,於是人民慘遭荼毒而造成變亂。詩人指出執政者倘爲聖明之人,必能高瞻遠矚,明見百里,倘若執政者是愚人,他們目光短淺,倒行逆施,做了壞事,反而狂妄欣喜。這是禍亂之由。詩人又說:“維此良人,弗求弗迪。維彼忍心,是顧是復。”表明賢者不求名不爭位,忍心之不肖者,則與之相反,多方鑽營,唯名利是圖;國事如斯而國王不察,親小人,遠賢人,於是百姓難忍荼毒,禍亂生矣。

第十二章、十三章以“大風有隧”起興,先言大風之行,必有其隧;君子與小人之行也是各有其道。大風行於空谷之中,君子所行的是善道,小人不順於理,則行於污垢之中。次言大風之行,既有其隧;貪人之行,亦必敗其類。徵之事實,無有或爽。蓋厲王此時,用貪人榮夷公爲政,榮公好專利,厲王悅之。芮良夫諫不聽,反遭忌恨。故詩中有“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之語。可知厲王對於阿諛奉承他的話語,就聽得進,進行對答,而聽到忠諫之言就不予理睬。不用善良的人,反以進獻忠言的人爲狂悖,國家不能不危亡。

第十四章慨嘆同僚朋友,專利斂財,虐民爲政,不思翻然悔改,反而對盡忠的詩人進行威嚇,所以詩人再作告誡。詩人說:“嗟爾朋友,予豈不知而作,如彼飛蟲,時亦弋獲。”意思是說:可嘆你們這些同僚,我難道不知你們的所作所爲?你們對國家有極大的危害,好比那些飛鳥,有時候也會被人捕獲,國家動亂危亡,你們也不會有好的下場。詩人如此警誡,可渭聲情俱歷。可惜此輩小人,無動於衷,所以詩人在此章的結尾,以“既之陰女,反予來赫”作結,再次警告這些人說:我已熟悉你們的底細,你們對我也無所施其威嚇了。

在第十五章中,詩人繼第九至十四章指責執政臣僚諸種劣跡之後,更縷陳人民之所以激成暴亂的原因,實爲執政者之咎,執政者貪利斂財,推行暴政,導致民怨沸騰,民無安居之所,痛苦無處訴說,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怨恨官府,走邪僻之路。此章詩云:“民之罔極,職涼善背。”指出人民之所以失去是非準則,是因爲官府執政者推行苛政違背道理。“民之回遹,職競用力”。指出人民之所以走向邪僻,是由於官府執政者尚力而不尚德。不僅如此,詩中還指出,執政者做對人民不利的事,唯恐不得其勝(意謂極其殘酷)。譴責極爲嚴正。詩人憂國之熱忱,同情人民之深切,於此可見。宜乎《詩集傳》解此章雲:“言民之所以貪亂而不知止者,專由此人名爲直諒而實善背,又爲民所不利之事,如恐不勝而力爲之也。又言民之所以邪僻者,亦由此輩專競用力而然也,(詩人)反覆言之所以深惡之也。”《集傳》所稱此人此輩,即指助厲王爲虐之榮夷公等,小人當權,加速國家之危亡,誠足引爲鑑誡。

末章承前,言民之所以未得安定,是由於執政者以盜寇的手段,對他們進行掠奪,所以他們也不得不爲盜爲寇。上爲盜寇之行,民心不能安定。詩人又以“涼曰不可,覆背善詈”兩句,表示:我雖忠告你們,卻又不被你們接受,反而在背後詛咒我。最後歸結到作詩的緣由:“雖曰匪予,既作爾歌。”儘管你們誹謗我我還是爲你們作了這首歌,以促成你們的省悟。

綜觀史實,評價此詩,很有典型意義。周厲王貪而好利,任用榮夷公等小人,不恤人民疾苦,拒絕忠諫,導致周室危亡,這一史實,後世多引爲鑑誡。芮良夫就當時情況,作爲詩篇,希冀厲王及其用事諸臣能有所省悟,可謂苦心孤詣,可惜厲王不察,終至激成民變,被流放於彘。所以這首詩對當時有重大意義,對後世更有深遠的影響,民猶水也,國猶舟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見得民心的世代,必然昌盛;失卻民心,必然滅亡,千古一轍,讀《桑柔》之詩,足以引起深思。

從詩的語言來看,全詩語言樸直而多變化,直陳己意,不事雕飾而寄意深長。其中許多用語,至今還被引用,還具有活力。如“倬彼昊天,寧不我矜”,此呼天之詞也。“亂生不夷,靡國不泯”,此憂時之詞也。“誰生厲階,至今爲梗”,此憤世之詞也。“誰能執熱,逝不以濯”,此善譬之詞也。“人亦有言,進退維谷”,此言處世之詞也。古代語詞,雖至西周,尚未發展到完美的程度,所以詩中多用通假字來滿足表意的需要,有些詞語,甚至解說紛紜,難有確意,但根據詩的主旨,仔細思考,還是可以順理成章,得到合情合理的解說的,因爲文字本是逐步發展起來的,從詩中可以看出詩人高度的操縱文字能力。

從表現手法來看,這首長詩,運用了比喻、借喻、暗喻、反詰、襯托、誇張、對比、反比、感嘆等多種手法。章法完整,主題突出,主次分明,在古代詩歌中,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宏篇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