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啊樓蘭》讀後感

爲什麼會翻開這本《樓蘭啊樓蘭》呢?大概是因爲嚮往。我是個奇怪的人,心裏對着西域有着“迷”之嚮往,也總想背上行囊到更遠的地方看看,那黃土之下,那大漠盡頭。樓蘭這個神奇的西域小國名字實在太吸引我,於是連簡介都沒看,憑着一股子衝動,就下了單。但不得不說,作爲一個情懷上的愛好者,這本學術性很強的書和我的理想還是有點差異,我這人既不愛讀歷史也不怎麼看地理,讀書嘛還是通俗的妙易懂的好,所以剛拿到這本書,翻開幾頁的時候,心裏很是害怕,生怕讀不下去,讀不完。

《樓蘭啊樓蘭》讀後感

可它並沒有讓我失望。也許它不能一下子能將你帶入,但似乎更適合慢慢品讀,在你撇開生活中的無關緊要和雞毛蒜皮之後,進入作者營造的樓蘭大夢裏。

作者高洪雷是一位歷史學者,長期從事地質研究,致力於傳播西域文化,他的著作比較小衆,大多是專業性較強的學術類書籍,《樓蘭啊樓蘭》是他的第四部作品。

這篇讀書筆記,我將用六個關鍵詞來一一解讀。

情懷家

提到樓蘭,你會想到什麼?

我印象中,已經有太多的人寫過樓蘭,在古代,不論是王昌齡筆下的“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還是李白筆下的“願將腰下劍,直爲斬樓蘭”,樓蘭一詞似乎成爲了唐詩裏的西域情懷代名詞。知乎上甚至有這樣一個提問“樓蘭究竟犯了啥錯,成爲衆多詩人的假想敵?”而在現代,不論是日本作家井上靖或是當年掠奪之後留下筆記的斯文赫定還是寫下了《樓蘭新娘》的席慕容,又或是許多以樓蘭古國爲背景的再創作故事紛紛出版,連外國人都不放過它,足以說明樓蘭人氣之高,絕可以收穫“最受歡迎的西域古國”的稱號!

能去觸碰樓蘭這個題材的人,我想大多都是因爲情懷,更不要說寫出這麼厚厚一沓的高洪雷了。書中有段特別讓我感動的描寫,大致是這樣:“她頭頂尖氈帽,微微閉着雙眼,睫毛像一排松針一樣立着,上面蒙着一層細沙。在童話般的嵐氣裏,彷彿一位金髮披肩的少婦,用紅靴子走出了靈巧的腳印,那是一位白人女子從遠古走來的腳步聲”哪怕是木乃伊冷冰冰的屍骨,在他筆下也活靈活現。文字背後,該藏着一顆怎樣熱血沸騰的心啊。這樣的古舊情懷,實在難得。

情懷不應該只關於未來,更關於過去。現代社會日新月異,短短兩年蘋果就更新了三代,小學五年級我曾羨慕同學用上了iPhone4,現在再也沒在大街上看到過,5G時代的網速只會越來越快,高鐵普及總有一天人們會再也不瞧一眼綠皮火車,車馬再也不慢了,一輩子也絕不夠愛一個人。一切都在越來越快,逼着我們大步向前走。而說到爲千年前的乾屍拂去睫毛上的塵埃,用筆觸慢慢記錄下挖掘的瞬間,恐怕在許多人聽起來是件毛骨悚然的事情,可是想想還有多少人能堅守這樣一份古老情懷呢?套用書中斯文赫定說過的一句話吧“觸到已亡的過去,才能感受活着”。

荒漠賦予人們無窮的想象力。我好奇沙漠深處究竟有什麼?今日高山與大漠交錯的新疆,遠古時期又是什麼樣子?離沙漠最近的一次大概是在去非洲旅行時在撒哈拉外圍的小鎮上歇腳,但也只是外圍,“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景象卻是沒見過的,大概對我這個在南方沿海城市長大的孩子來說,也是一種遙遠的情懷吧。

時空之旅

爲什麼說是時空之旅呢?讀完整本書我發現作者構思極巧妙,或者說佈局太龐大,以至於全書不僅跟隨時間推進,更有着空間的轉換,還緊緊穿插着自己的邏輯線條。從漢至清,從倫敦到喀什再到洛陽,半個地球,兩三千年的歷史,就這樣展開呈現在我們眼前。

可以稱其爲一本地理書,雅丹地貌,風蝕巖,枯木之下最有可能發現遺址,印度洋板塊俯衝亞歐大陸板塊……一連串的地理知識涌來,有點像高中聽地理課,越聚精會神越是有意思。

又可以稱之爲歷史書,而且是一本世界史,既有從漢至清的中原史,又有對公元前3000年印歐人的南路,西南,西路,極西路,北路,東南和東路八個遷徙路線的還原,還對《李柏文書》等一衆古籍做出了背景解析。

我們都知道現世存活的人中沒有誰真正經歷過古代樓蘭的變遷,不過是通過口口相傳,閱讀大量文獻資料或是實地考察發現的,換句話說,我們都是以後來人的視角在“向前看”。而作者居然能將自己從“後來人視角”中抽離出來,將以往所知所學重新在腦中融合,構建出一個多維度的立體化視角,而這個視角之龐大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如果你看過斯塔夫裏阿諾斯的《全球通史》的話,大概能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我這才反應過來,作者不是在單一描繪某個古代國家的消亡,某段探險的歷史,或是某件寶物被人挖掘,而是在造夢,一個關於樓蘭的大夢,正如那句話所說——復活樓蘭,爲了人類的永恆夢想。

通俗化

百度詞條對於“通俗”的定義是淺顯易懂,易於被大衆所接受的。

如果本書僅羅列出大量專業知識和學術成果,並不會多打動人。更難能可貴的是它承擔起了“通俗化”的責任,把晦澀的專業成果用相對有趣的日常語言講出來,讓人聽得懂,看得透。

要知道這世上有許多偉大的發現,知道的人其實寥寥無幾,好比這書中提到國人實際上比西方晚很多才開始對樓蘭進行考察,或是樓蘭後來改了名叫鄯善國,再或者所謂的“樓蘭美女”和樓蘭並沒有什麼關係,因爲樓蘭古國出現時,她已經死去1200年了。這一切如果不是因爲這一本書,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通俗化”怎麼具體結合全書解釋呢?這本書由三大章組成,第一章內容發生在近現代,講的是樓蘭古國滅絕已久被風沙掩埋後,由外國開啓的關於樓蘭的一系列新探索。第一大章按時間分成了22小節,從第一個進入新疆開啓樓蘭探索史的俄國人開始,到最後收尾的中國探險家大隊,講述了100多年以來樓蘭古國及附近經歷的“被探索”“被挖掘”的歷程。第二三章的時間線向前拉回到了封建時代,甚至更遙遠的遠古時代,以樓蘭國的興起爲小背景,以中華王朝更迭爲大背景,講述了那個時代下中原西域政治經濟的相互影響,以及樓蘭的變遷。而第二三章之間的區別又是以北魏爲時間節點爲分隔點,以中原大變遷來影射西域的小變遷。

試想一下,對於學術類著作,如果以前是因爲看不懂而不願意看,一旦更多的作家能加入“學術通俗化”的隊伍,會不會有更多的人願意看呢?某種程度上,《樓蘭啊樓蘭》就像一座橋,讓公衆瞭解學術,讓業界發現進入大衆視野。研究的意義雖不在於名揚四海,但若能夠讓更多人關注到這個領域,讓大家知道這個讓無數人魂牽夢繞的西域小國不僅是歷史上潦草一筆,是不是能吸引能多人投身這一事業中呢?我想這也許算是個良好的開端吧。

樓蘭歷險記

這本書花了很大篇幅來描寫一衆地理學泰斗們於樓蘭的故事,讓我記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叫《丁丁歷險記》的漫畫書。

客觀來講,書的後半部分其實有點變了味,摻雜了許多亦真亦假的野史,前半部分似乎更有價值。本章也是我覺得全書三大章中寫的最好的一章,也是我想在此着重講的一點。

爲了更清晰地瞭解樓蘭歷險記的這條故事線,我按書中大探險家們的國籍名字以及出場順序,列出了這張表(如下):

俄國 尼科萊·米哈伊洛維奇·普爾熱瓦爾斯基 1876年 到達伊寧

普魯士 費迪南·馮·李希霍芬 1868年 踏入大清

瑞典 斯文·赫定 1890年 開始先後六次踏入中國

俄國 彼得·庫茲米奇·科茲洛夫 1893年 開始率隊先後三次進入羅布泊

美國 埃爾斯沃思·亨廷頓 1905年 從卡爾克里克啓程

匈牙利 馬爾克·奧萊爾·斯坦因 1900年 抵達喀什

日本 大谷光瑞 橘瑞超等人 1902年 開始從倫敦率隊抵達新疆

俄國 謝爾蓋·奧多諾維奇·奧登堡 1910年 抵達羅布泊、

中瑞西北科學考察團 1927.5.9於北京出發

瑞典沃爾克·貝格曼 1934年 前往尋找“一千口棺材”

中國 王炳華 1979年 因拍攝宣傳片爲攝製組探路

中國 穆舜英 1980年 探險始於敦煌

可以從表中看出,雖然叫樓蘭探險記,但大約有那麼好幾十年的時間,沙漠中行走的探險家們都是金髮白皮的高鼻大眼洋人面孔。

這也是最讓我讚歎的一點———外國對於地理探索的重視,做個橫向對比吧,當時的的國內,不要說自主探索,就連文物保護意識都沒形成,甚至政局不穩,連基本的民生都無法保全。反觀國外,地理探險熱已經持續了幾百年,從15世紀的地理大發現開始,遠洋探索船一艘艘駛出港口,英國人穿起了絲綢衣裳,時不時就有人因測量出了某座處女峯的高度一夜間名聲躁動全世界…在一方面,當時的西方是遠遠把中國甩在了身後。而最不得不提的當屬斯文赫定,這個瑞典小老頭在70歲的高齡仍在沙漠中穿梭,回國後寫下了《亞洲腹地探險八年》和《遊移的湖》。更是作爲一個“外來人”,在抗日初期爲國民政府提出了寶貴的意見

一切都源於西方對於東方,中亞,大漠的好奇與嚮往。你也可以稱之爲一種“情懷”,但這樣的“情懷”,除了馬可波羅那一次,都算不上什麼良好的開端。無數土地被劃爲租界,一步步奪取了清朝政權,圓明園在一場大火中覆滅……好奇往往成了強盜侵略行爲的開端。這一次也不例外。

被運走的“博物館”

爲什麼說這一次也不例外呢?

魯迅先生早期在日本雜誌上發表過這麼一段話,“中國人之中國,可容外族之研究,不容外族之探險,可容外族之讚歎,不容外族之覬覦。”可這一回,洋人不但探了回樓蘭的險,還偷了許多寶貝。

讓我頗有感觸的一點,是作者行文間的不甘和憤恨。高洪雷先生還特意在書中寫了這麼一小節,題爲“中國不該憤怒嗎?”

當然是該。這第一要憤怒的是國內。彼時國內的文物保護意識淡薄到令人可怕,直到1930年纔有了第一部文物法規《古物保存法》。那在這之前呢?從1876年俄國人普爾熱瓦斯基開始探索的那一刻起,整整54年,半個多世紀,又有多少座“博物館”被運走了呢?無休止的`搜刮強盜行爲背後,我們究竟丟了多少寶貝?這個數字恐怕難以想象。

這第二憤怒的當屬“絲綢之路上的外國魔鬼們”,所謂“探險家們”一邊探索自然一邊偷摸着中國各地的情況,爲日後各國侵華殖民打起了準備仗。再分享一組書中驚心動魄的數據:英美法俄日等全世界47個國家200多家博物館有中國文物164萬件,還不包括各國私人收藏。

中國當然該憤怒,也更該反思。從博物館的分佈數量來看,直至今日,中國都落後一大截。西方各個發達國家,平均10萬人一座博物館,更有甚者例如斯德哥爾摩和倫敦,達到1萬人一座。而今天的中國,離300萬人共享一座博物館仍有距離。這怎麼能擔得起文明古國的稱號呢?今天的中國對於文物考古研究與其總想着“新發現”,更應着眼於搶救性發掘上。書中的第二章提到這麼一句話,“假若這些文物沒有被西方大盜成塊鋸下成箱運走,而是靜置到今日,其中又有多少能倖存下來?”換句話來問,即使寶貝不被拿走,我們能留得住嗎?也該問問自己。

西域與當代中國

傳統意義上中原和西域的淵源究竟可以追溯到多久以前?似乎很難探究得到。但真正聯繫起來,大概要從“倒黴的張騫”開始說起,爲了聯絡大月氏夾擊匈奴,張騫二度出關,一困就是十三年,甚至和胡人女子生下了孩子,到後來有了絲綢之路,設立了西域都護府,而後的樓蘭太子之變,改名鄯善…當我們提及書中談到的這些,不禁問問自己,樓蘭離我們有多遠呢?

時間上的久遠,遠到甚至沒人確切知道爲何一座極度繁華的城一夜之間淪爲黃沙。在這一點上,世界上許多偉大的古文明都有類似,比如瑪雅文明,

比如海底遺蹟亞特蘭蒂斯,再比如樓蘭古國。而空間上的遙遠,讓它的精確遺址到了今天仍是一個謎。

的確,作爲古絲路南道上的商貿重鎮,樓蘭國似乎和我們有着不可跨越的時空距離。那麼到了今天,樓蘭離我們又有多遠?

今天當我們再次提起“樓蘭”,已經不再單單指樓蘭這一個小國。就如同我們提起貴霜,大月氏,米蘭,莎車,蔚犁等等極富異域風情的國名一樣,我們放眼的是整個西域。古代狹義上的西域是指出了玉門關的西域三十六個小國,而到了今天,玉門關以西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分割的領土,這麼看來,西域和當代中國的距離的確是越來越密切了。

從另一個角度切入,借“一帶一路”再出發,樓蘭似乎再也不是孤獨立於大漠中的那個古國了。2015年若羌縣稱將撤地建市並有望更名樓蘭,消息一經發布引得萬衆期待。的確,“一帶一路”爲建設“新樓蘭”提供了最好的歷史機遇,也許隨着綜合交通運輸體系逐漸成型,再提起“樓蘭”,有一天它會成爲盤活整個南疆的“一帶一路”沿線重要樞紐。這麼看,樓蘭和我們好像沒那麼遠了。

就像那句話所說,復活樓蘭,是爲了人類的永恆夢想。同樣,通過一帶一路重現西域絲路輝煌,則是爲了我們一直追尋的中國夢。讀完這本書之後,也許要和那個早被掩埋在風沙之下黃土盡頭的西域古國暫時說聲再見了,但我的確希望,再見面之時,我們能以另一種姿態,見證樓蘭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