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詩歌的獨特審美價值

李賀的詩歌不但深具童心式的唯美,還有夢幻奇特的意境,詭祕神奇,豔麗幽美。

李賀詩歌的獨特審美價值

中唐詩人李賀天資奇俊,作詩能獨闢蹊徑,自成面目,是中唐至晚唐詩風轉變的重要人物,在唐代詩壇和我國詩歌史上具有獨特的意義。他的詩歌具有較高的藝術成就和審美價值,所體現的美是絕倫的,總括起來包涵以下幾點:

一、撰寫自己的童話世界,深具童心式的唯美

李賀是天才,但詩人似乎一直沒有長大。他的童話心靈使得詩人是在愛與恨,生與死,希望與絕望的衝突中完成其作品的構思與創作。在寫作手法上,豐富多彩的幻想,誇張性的表述,都使其詩歌具有童話色彩和童話意蘊。

看《金銅仙人辭漢歌》:

(序)魏明帝青龍元年八月,詔宮官牽車西取漢孝武捧露盤仙人,欲立置前殿。宮官既拆盤,仙人臨載乃潸然淚下。唐諸王孫李長吉遂作金銅仙人辭漢歌。

茂陵劉郎秋風客,夜聞馬嘶曉無跡。畫欄桂樹懸秋香,三十六宮土花碧。

魏官牽車指千里,東關酸風射眸子。空將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

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攜盤獨出月荒涼,渭城已遠波聲小。

“憶君清淚如鉛水”等句,繪聲繪色地寫出了金同仙人懷舊、惜別之痛――淚水涔涔,落地有聲。只有象李賀這樣天真、單純的詩人才能寫出“天若有情天亦老”這麼深情的句子

神話是人類上古時候的產物,童話是作爲每個具體個人兒時的所愛。童話和神話在很大程度上是相通的,同構的。容格的“集體無意識”理論認爲,在每個人早期,他的自主性很差,那時人的頭腦有一部分是受集體無意識控制的。集體無意識往往通過人類上古的神話原型來和人交流。集體無意識和人交流的媒介主要是夢,李賀的善於寫夢境正體現了這一點,其實就是用一顆未泯的童心,思維往來於上古神話和現實之間的。

二、夢幻奇特的意境,詭祕神奇,豔麗幽美

掀開李賀的詩集,那些怪異的想象和幽奇冷豔的詩境便會迎面而來,宛如進入了一個“別樣的世界”。李賀筆下,太陽會發出玻璃般的聲音,《秦王飲酒》:“羲和敲日玻璃聲,劫灰飛盡古今平。”銀河上漂浮着閃耀的星星,流雲會學地上流水的聲音,《天上謠》:“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雲學水生。”他筆下的時空往往飛速的,交錯變幻,如《浩歌》:“南風吹山作平地,帝遣天吳移海水。王母桃花千遍紅,彭祖巫咸幾回死?”這些充分體現了詩人想象的奇特,運思的精妙,所以能產生驚人的美感。

李賀詩歌境界幽邃朦朧,迷離惝恍,意蘊多層,能使人遐思無窮,使讀者具有廣漠無垠的想象空間。無論何種題材,經過他的豐富的想象,奇異的構思,便使詩的畫面氣象萬千,新意層出。如《夢天》:

老兔寒蟾泣天色,雲樓半開壁斜白。玉輪軋露溼團光,鸞佩相逢桂香陌。

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菸,一泓海水杯中瀉。

詩人把月光想象成蟾、兔的淚水,把雲層描繪成瓊樓玉宇。把月亮穿過輕雲說成是“玉輪軋露”,想象可謂虛幻離奇。這首詩不僅意象奇特,構思也奇特,遨遊月宮已然奇詭,而突然轉筆融入哲思,更是氣之又奇。

李賀在詩歌裏常寫神祕陰森的氛圍,瑰麗淒冷的環境,從而充分表達了詩人身處病態的社會所具有的煩悶,壓抑,淒涼與憤激的心緒。如《將進酒》:

琉璃鍾,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幃繡幕圍香風。

吹龍笛,擊鼉鼓;皓齒歌,細腰舞。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

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一幅奇豔的酒宴圖,場面絢爛,美酒佳餚,輕歌曼舞,詩人描繪的有聲有色――人生之樂莫過於此。但在詩歌末尾,筆鋒突轉,樂極生哀,竟聯想到了死的意識,充滿苦澀幽怨的意緒。

三、語言奇麗,字字精美

李賀的詩歌語言不蹈常襲故,不拾人牙慧,刻鏤雕琢,設色濃豔,在繼承了六朝宮體基礎上對其進行了改造,加之奇警峭拔的筆法,使詩歌別具特色。

他的語言色彩濃豔,奇妙喜人。比如《南山田中行》:“雲根苔蘚山上石,冷紅泣露嬌啼色。”《上雲樂》:“飛香走紅滿天春,花龍盤盤上紫雲。”《高軒過》:“華裾織翠青如蔥,金環壓轡搖玲瓏。馬蹄隱耳聲隆隆,入門下馬氣如虹。”

在詞語運用上,李賀力避平淡,在設色濃麗的同時又追求奇警峭拔,善於運用“通感”的手法,把事物繫上感情、感覺。具體表現爲他運用他獨特的思維方式,精心選擇動詞和形容詞,來創造出視覺,聽覺與味覺的挪移互通。如稱紅爲“笑紅”“冷紅”、“老紅”、“墮紅”,露爲“泣露”,風爲“桐風”、“酸風”,雨爲“香雨”,骨爲“恨骨”,血爲“恨血”,等等,造語尖新奇特。這無疑大大增強了詩歌意象的感染力。

四、悲劇的人生,唯美地觀照

詩人因爲“唐諸王孫”的身份和天賦的才情,頗爲自高自大;而中唐國力衰敗的現實,使得唐王朝疏遠了世系,再加李賀窘困的家境,病弱的'體質,醜陋的外貌,使詩人又感到極度的自卑自賤。現實與理想的巨大矛盾,造成詩人心理的壓抑和苦悶。他在《贈陳商》中說道:“長安有少年,二十心已朽。楞伽堆案前,楚辭系肘後。人生有窮拙,日暮聊飲酒。……”表現了詩人願望不能實現後的愁悶與頹唐。

另外,詩人藝術化的心靈世界同現實世界明顯對立,詩人即爲世道所不容,亦不甘心隱遁與山林泉樹之中,所以他只能沉溺於自己的內心世界。所以說,他的全部作品,都是他那顆激盪不安的心靈的自述。詩人對功名富貴和男女愛情有着強烈的追求,但是,這種追求又不能實現,由此產生的極大痛苦,詩人只能在藝術世界尋求精神的慰藉。

李賀詩歌,之所以能給讀者以心靈的震撼與巨大的藝術感染力,就是因爲其詩歌中充溢着一種強烈的悲劇精神。詩人有着自覺的悲劇意識,並且在詩歌中體現了哀豔動人的悲劇美。詩人敏感的心靈對着人生悲劇有着特殊的體悟,他以唯美的方式來觀照自己的這種悲劇,所以詩歌寫得及其悽美。

他喜歡寫死亡,寫鬼怪,寫遊仙,寫夢幻,用各種奇幻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人生悲劇的思考。在短短的二十七年的生涯中,李賀將其才華和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詩歌的創作上,把寫詩當作生命之所繫。他一直在用詩歌的形式直接或者間接思考着人生悲劇的一般意義。

李賀是唐代最傑出的詩人之一,他的詩歌爲後起的溫庭筠、李商隱所效,成了唐代詩歌的別一流派,且爲宋、元、明、清的詩人師法、摹擬,具有相當高的審美價值,是中華詩歌的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