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庭芳 秦觀 賞析

引導語:有關秦觀的著名詩詞,大家知道哪些?下面是小編收集的他的《滿庭芳·山抹微雲》與《滿庭芳·紅蓼花繁》的原文賞析,歡迎大家閱讀學習。

《滿庭芳·山抹微雲》

朝代:宋代

作者:秦觀

原文: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徵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萬點 一作:數點)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評析

有不少詞調,開頭兩句八個字,便是一副工緻美妙的對聯。宋代名家,大抵皆向此等處見工夫,逞文采。諸如“作冷欺花,將煙困柳”。“疊鼓夜寒,垂燈春淺”……一時也舉他不盡。這好比名角出臺,繡簾揭處,一個亮相,丰采精神,能把全場“籠罩”住。試看那“欺”字“困”字,“疊”字“垂”字……詞人的慧性靈心、情腸意匠,早已穎秀葩呈,動人心目。

然而,要論箇中高手,我意終推秦郎。比如他的筆下“碧水驚秋,黃雲凝暮”,何等神筆!至於這首<滿庭芳)的起拍開端:“山抹微雲,天連衰草”,更是雅俗共賞,只此一個出場,便博得滿堂碰頭彩,掌聲雷動——真好看煞人!

這兩句端的好在何處?

大家先就看上了那“抹”字。好一個“山抹微雲”!“抹”得奇,新鮮,別有意趣!

“抹”又爲何便如此新奇別緻,博得喝采呢?

須看他字用得妙,有人說是文也而通畫理。

抹者何也?就是用別一個顏色,掩去了原來的底色之謂。所以,唐德宗在貞元時閱考卷,遇有詞理不通的,他便“濃筆抹之至尾”(煞是痛快)!至於古代女流,則時時要“塗脂抹粉”,羅虯寫的“一抹濃紅傍臉斜”,老杜說的“曉妝隨手抹”,都是佳例,其實亦即用脂紅別色以掩素面本容之義。

如此說來,秦郎所指,原即山掩微雲,應無誤會。

但是如果他寫下酌真是“山掩微雲”四個大字,那就風流頓減,而意致無多了。學詞者宜向此處細心體味,同是這位詞人,他在一首詩中卻說:“林梢一抹青如畫,知是淮流轉處山。”同樣成爲名句。看來,他確實是有意地運用繪畫的筆法而將它寫入了詩詞,人說他“通畫理”,可增一層印證。他善用“抹”字。一寫林外之山痕,一寫山間之雲跡,手法俱是詩中之畫,畫中之詩,其致一也。只單看此詞開頭四個字,宛然一幅“橫雲斷嶺”圖。

出句如彼,且看他對句用何字相敵?他道是:“天連衰草。”

於此,便有人嫌這“連”字太平易了,覺得還要“特殊”一點纔好。想來想去,想出一個“黏”字來。想起“黏”字來的人,起碼是南宋人了,他自以爲這樣才“煉字”警策。大家見他如此寫天際四垂,遠與地平相“接”,好像“黏合”了一樣,用心選辭,都不同俗常,果然也是值得擊節讚賞!

我卻不敢苟同這個對字法。

何以不取“黏”字呢?蓋少遊時當北宋,那期間,詞的風格還是大方家數一派路子,尚五十分刁鑽古怪的煉字法。再者,上文已然着重說明:秦郎所以選用“抹”並且用得好,全在用畫人詞,看似精巧,實亦信手拈來,自然成趣。他斷不肯爲了“敵”那個“抹”字,苦思焦慮,最後認上一個“黏”,以爲“獨得之祕”——那就是自從南宋纔有的詞風,時代特徵是不能錯亂的。“黏”字之病在於:太雕琢,——也就顯得太穿鑿;太用力,——也就顯得太吃力。藝術是不以此等爲最高境界的。況且,“黏”也與我們的民族畫理不相貼切,我們的詩人賦手,可以寫出“野曠天低”,“水天相接”。這自然也符合西洋透視學;但他們還不致也不肯用一個天和地像是黏合在一起這樣的“修辭格”,因爲畫裏沒有這樣的概念。這其間的分際,是需要仔細審辨體會的:大抵在選字工夫上,北宋詞人寧肯失之“出”,而南宋詞人則有意失之“人”。後者的末流,就陷入尖新、小巧一路,專門在一二字眼上做扭捏的工夫;如果以這種眼光去認看秦郎,那就南其轅而北其轍了。

賞析

這首《滿庭芳》是秦觀最傑出的詞作之一。起拍開端“山抹微雲,天連衰草”,雅俗共賞,只此一個對句,便足以流芳詞史了。一個“抹”字出語新奇,別有意趣。“抹”字本意,就是用別一個顏色,掩去了原來的底色之謂。傳說,唐德宗貞元時閱考卷,遇有詞理不通的,他便“濃筆抹之至尾”。至於古代女流,則時時要“塗脂抹粉”亦即用脂紅別色以掩素面本容之義。

按此說法,“山抹微雲”,原即山掩微雲。若直書“山掩微雲”四個大字,那就風流頓減,而意致全無了。詞人另有“林梢一抹青如畫,知是淮流轉處山。”的名句。這兩個“抹”字,一寫林外之山痕,一寫山間之雲跡,手法俱是詩中之畫,畫中之詩,可見作者是有意將繪畫筆法寫入詩詞的。少遊這個“抹”字上極享盛名,婿宴席前遭了冷眼時,便“遽起,叉手而對曰:”某乃山抹微雲女婿也!“以至於其雖是笑談,卻也說明了當時人們對作者煉字之功的讚許。山抹微雲,非寫其高,概寫其遠。它與”天連衰草“,同是極目天涯的意思:一個山被雲遮,便勾勒出一片暮靄蒼茫的境界;一個衰草連天,便點明瞭暮冬景色慘淡的氣象。全篇情懷,皆由此八個字裏而透發。

“畫角”一句,點明具體時間。古代傍晚,城樓吹角,所以報時,正如姜白石所謂“正黃昏,清角吹寒,都空城”,正寫具體時間。“暫停”兩句,點出賦別、餞送之本事。詞筆至此,便有回首前塵、低迴往事的三句,稍稍控提,微微唱嘆。妙“煙靄紛紛”四字,虛實雙關,前後相顧。“紛紛”之煙靄,直承“微雲”,脈絡清晰,是實寫;而昨日前歡,此時卻憶,則也正如煙雲暮靄,分明如,而又迷茫悵惘,此乃虛寫。

接下來只將極目天涯的情懷,放眼前景色之間,又引出了那三句使千古讀者嘆爲絕唱的“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於是這三句可參看元人馬致遠的名曲《天淨沙》:“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天涯”,抓住典型意象,巧用畫筆點染,非大手不能爲也。少遊寫此,全神理,謂天色既暮,歸禽思宿,卻流水孤村,如此便將一身微官濩落,去國離羣的遊子之恨以“無言”之筆言說得淋漓盡致。詞人此際心情十分痛苦,他不去刻畫這一痛苦的心情,卻將它寫成了一種極美的境界,難怪令人稱奇叫絕。

下片中“青樓薄倖”亦值得玩味。此是用“杜郎俊賞”的典故:杜牧之,官滿十年,棄而自便,一身輕淨,亦萬分感慨,不屑正筆稍涉宦郴字,只借“閒情”寫下了那篇有名的“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其詞意怨憤謔靜。而後人不解,竟以小杜爲“冶遊子”。少遊之感慨,又過乎牧之之感慨。

結尾“高城望斷”。“望斷”這兩個字,總收一筆,輕輕點破題旨,此前筆墨倍添神采。而燈火黃昏,正由山林微雲的傍晚到“紛紛煙靄”的漸重漸晚再到滿城燈火,一步一步,層次遞進,井然不紊,而惜別停杯,流連難捨之意也就盡其中了。

這首詞筆法高超還韻味深長,至情至性而境界超凡,非用心體味,不能得其妙也。

後,秦觀因此得名“山抹微雲君”

 

《滿庭芳·紅蓼花繁》

秦觀

紅蓼花繁,黃蘆葉亂,夜深玉露初零。霽天空闊,雲淡楚江清。獨棹孤篷小艇,悠悠過、煙渚沙汀。金鉤細,絲綸慢卷,牽動一潭星。

時時橫短笛,清風皓月,相與忘形。任人笑生涯,泛梗飄萍。飲罷不妨醉臥,塵勞事、有耳誰聽?江風靜,日高未起,枕上酒微醒。

【賞析】

詞作上片如一幅清江月夜獨釣圖:蓼花紅豔繁簇,蘆葉衰黃零亂,夜深了,白露剛剛降下來。作者選取了三種最能表現秋江夜色的典型景物,透過設色的明與暗,造境的野而幽,烘托出江邊的`悽清氣氛。這是寫地上所見。

接着再對秋夜江天作大筆的渲染。“霽天空闊,雲淡楚江清”。秋高雲淡,水天一色,境界闊大,雖其間有敗蘆殘葦雜處其間(這正所以成其爲秋景),卻並不怎樣令人感慨興悲。開頭五句全是寫景,似乎完全不夾雜人的感情,但“一切景語皆情語”,秦觀所作的這種景語,與他所要抒發的感情水乳交融,從而收到借景抒情的藝術效果。

“獨棹孤篷小艇,悠悠過、煙渚沙汀”轉入情事的抒寫。小艇、孤篷,又是獨棹——船上只有自己一個人。這樣景況應該說夠寂寞了吧。可是這位獨棹孤舟的人,卻是悠哉悠哉地駛過煙霧迷離的沙岸小洲。這裏詞人透過表達特定情境的“獨”、“孤”、“小”和“悠悠”等字,把一件本是江中盪舟的極平常事,不僅寫得曳生姿,而且充分表達出此刻他的生活情趣。

不知什麼時候,他的“孤篷小艇”停了下來,接着道“金鉤細,細綸慢卷,牽動一潭星”。他垂釣江中,懸着細鉤的絲線,慢慢的從水中拉起,倒映水中的星星,似乎也被牽動起來了。“慢卷”,表明垂釣時的閒裕,與“悠悠過”綰合。而收卷釣絲後泛起水面漣漪,向外擴展,使一派水面上倒映的星光動盪不已,十分美妙。秦觀《臨江仙》詞裏也有“微波澄不動,冷浸一天星”之句,寫的是夜泊瀟湘浦口,月高風定,秋水澄藍,水不動,星亦不動,如浸水中,一片靜景,與此詞的絲綸垂釣,“牽動一潭星”的以動寫靜,各擅其妙,可謂善寫水中星影者。上片有景物有情事,景物和情事的搭配,表現出泛江垂釣者的悠然自得情趣。

過片三句是上片結尾三句情事的繼續,只不過不再是垂釣,而是吹笛了。“時時橫短笛”,看來當天夜晚,當小船悠悠地水面漂動時,當“絲綸慢卷”後,他曾不止一次地吹過短笛。寂寞秋江之上,當他吹笛發出悠揚之聲的時候,他覺得陪伴着自己的有“清風皓月”,彼此都脫略形跡,忘卻你我的區別,物我一體。這幾句,寫出了詞人此刻的怡然自得,更寫出了他的恬淡情懷,或者還微微夾雜一些兒感慨吧,所以逼出來下面似達觀似鬱結的一句:“任人笑生涯,泛梗飄萍。”秦觀早年一度漫遊,過的是“泛梗飄萍”的生涯。不過詞人說“任人笑”,表明自己並不在乎;不僅不在乎,還要“飲罷”而“醉臥”,因爲對於世間煩惱擾心的種種不如意事,有耳朵也不會去聽了,正所謂“塵勞事有耳誰聽”。

最後三句,“飲罷”“醉臥”之後,一枕沉酣,直到天明。秋江風靜,水波不興,人已忘掉塵世間一切煩惱,儘管太陽高高升起,他還躺在枕上,酒意剛醒。

全詞先寫景,後寫人,寫景則着意描寫特殊環境,寫人則着重描寫個性形象。如此層層寫來,精心點染,細緻描繪,一個特殊環境中富有個性的人物形象,一幅生動的楚江月夜獨釣而又獨飲醉臥的畫面,清楚地呈現讀者面前,從而使人們感受到詞人看似然、坦然,實際上鬱積着不平和憤懣的心情。

【作者介紹】

秦觀(1049-1100)字少遊,一字太虛,號淮海居士。揚州高郵(今江蘇高郵市)人。北宋詞人,與黃庭堅、張耒、晁補之合稱“蘇門四學士”。元豐八年(1085年)進士,初爲定海主簿、蔡州教授,元祐初蘇軾薦爲祕書省正字,兼國史院編修官。哲宗時“新黨”執政,被貶爲監處州酒稅,徙郴州,編管橫州,又徙雷州,至藤州而卒。其散文長於議論,《宋史》評爲“文麗而思深”。其詩長於抒情,敖陶孫《詩評》說:“秦少游如時女遊春,終傷婉弱。”他是北宋後期著名婉約派詞人,其詞大多描寫男女情愛和抒發仕途失意的哀怨,文字工巧精細,音律諧美,情韻兼勝。代表作爲《鵲橋仙》(纖雲弄巧)、《望海潮》(梅英疏淡)、《滿庭芳》(山抹微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