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品《詩經》中的愛情詩論文

擷品《詩經》中的愛情詩論文

 摘 要:《詩經》現存的三百多篇作品中,愛情詩不僅數量多且內容十分豐富,集中反映了先民社會人們的精神風貌和價值追求,尤其是對情愛的理解和表達,對後世文學創作及積極健康情愛觀的形成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擷品《詩經》中的愛情詩論文

 關鍵詞:詩經 愛情詩 情愛

《詩經》中的一些愛情詩,如果細讀,其實是對情愛的深刻體會和理解,以至純、至真、至美表達了對愛的追尋過程,從憧憬到初戀、從熱戀結婚、從分別到思念、從甜蜜到遭遺棄的婚姻生活的全過程,在《詩經》裏的愛情詩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且這種表現從藝術情感來說是真摯、動人、無邪不造作的。無論男女對愛的理解和表達都展現出上古人們的情愛觀,婚戀觀,對後世文學創作及國民性格的塑造都產生了良好的影響。主要表現爲以下幾個方面:

 一、至純至美的追尋

自古人們對真愛的追求是身與心的集中坦露,其中味道五味雜陳,酸澀苦甜只有全心的投入和真摯的付出才能深刻體會,正如這首《秦風?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濉K蔞Т又,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b。

詩中營造了一個秋水悽迷的早晨,蘆葦蒼蒼,露水盈盈,主人公在河畔徘徊,深情凝望尋找河對岸的“伊人”。這“伊人”是他日夜思念的意中人。但是秋水盈盈,煙波浩淼,主人公萬般嘗試,意中人總是可望而不可及。這畫面,營造了一種清虛寂寥,而且略帶淒涼哀婉色彩,詩句中盪漾着無可奈何的心情和空虛悵惆的情致。

雖然主人公的心情我們難以確切描摹,但是可以很肯定是這位主人公是真心愛慕着意中人,非常執着,非常謹慎,我們讀到的是真。比《關雎》表達的感情要相對含蓄。《關雎》中男主人公對心上人的追求是熱烈直白、大膽奔放的:“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但這首宛如女神一樣在主人公心中,表達的很含蓄也很在乎,對主人公心理的描摹通過一連串的比擬,顯露忐忑、期待又無所適從的感覺。

至今人們讀這首詩也非常觸動,感受頗深,晚清著名學者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說:“詩《蒹葭》一篇最得風人深致。”所謂“最得風人深致”,可理解爲這在國風當中最具代表性,表情達意最爲真摯感人,同時其寫景鮮明生動和詩的意境渾然一體,風格也樸素自然。

《詩經》產生的年代是它渡過了羣婚制的矇昧階段,剛步入了史上的文明期。還未進入封建禮教和氏族家庭十分嚴苛、壓抑人性的封建社會成熟期,離當下這個以金錢爲婚戀先決條件的商品經濟時代更爲遙遠。大膽,自由,奔放,男女也基本是平等的。男子追求女子合理,女子追求男子亦合情。

 二、男女相邀兩相宜

在《鄭風?褰裳》中: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這首詩直抒胸臆,主人公直接吐露心聲:“你若是想我,就提起衣服趟過這溱水來,你要是不想我,難道就沒有他人思念我麼?你這輕狂的小子!”爽快而不羞恥,活潑而不拘謹,上古淳樸開放的民風展露無遺,而發展到封建社會中期,唐代李白也有一首描寫小兒女情愛的《長幹行》,那個新婚少婦卻是“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的,可見當時社會禮教約束對人情感的抑制。

而在《詩經》時代,當相戀的兩個人相互打開了心扉,進入熱戀狀態是一種怎樣的情愫呢?

讀者能解讀到的是自由甜美、隨性率真,如《邶風?靜女》: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爲美,美人之貽。

這首詩的大意是男主人公表示有個賢淑的美女,在城邊一角等“我”,喜歡“我”卻嬌羞躊躇,不出來見面。這是熱戀時期的男子和心上人相會,心裏非常自足,且言語間有些洋洋自得的感覺,表達內心的愉悅和滿足。

這首愛情詩情、境、美古今獨步,描繪出了上古男女自由戀愛的輕鬆、歡快,既不偷偷摸摸,也不畏首畏尾,雙方感情的展現非常自然、健康。在文學表達上直陳其事,語言樸素。

而詩中表現的這般美妙無邪的境界,在後世文學史上是非常少有的。因爲這以後便是一個封建禮教文化禁錮的時代,我們熟知的漢樂府中《孔雀東南飛》的主人公焦仲卿和劉蘭芝、東晉時代梁山伯與祝英臺,宋代的《牡丹亭》的'主人公杜麗娘,等等,是沒有這種感覺的,也不可能有這種狀態,或者說這種情景正是他們渴望和追求的。

 三、衷情之堅貞無二

《詩經》愛情詩中是既然是深愛、真愛,所表現的情愛觀也是忠誠專一的,這對後世正確的情愛觀有着積極作用。《衛風?伯兮》: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爲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

這首詩大意是自從心上人去了東方,我的頭髮就凌亂如飛蓬,難道是沒有發膏和米汁麼?可打扮好容貌給誰看啊。期盼着老天快下雨,偏偏太陽高照,念念不忘想心上人,想得頭疼也甘心。

這首詩撼人的藝術力量來源於深刻而形象地寫出了女主人公細膩而微妙的內心世界,表現了對丈夫深厚而忠貞的感情。女子對男子堅貞,同樣男子也秉承真摯唯一的情感,例如《出其東門》: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主人公直抒胸臆,面對如雲的美女,表達的卻是對戀人一往情深,忠貞不渝的情感,這不僅在當時的社會是難能可貴的,對後世男女之間的感情也產生了極爲良好的影響。

而與《詩經》時代距離較近的《漢樂府》詩歌,也有一首表達感情專一的名篇《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首詩顯然受到詩經愛情詩的影響,但在表達感情強烈方面又超過《詩經》,列舉一連串五種自然現象是現實社會根本不可能發生的,藉以表達那女子對愛情的堅貞。

詩經愛情詩歷來是後代學習的範本,給後世文學創作開啓了一個良好的傳統。當代小說作家瓊瑤的言情小說也很動人,在其多部小說中,多處引用《詩經》的名句,而瓊瑤筆名的來源,出自《詩經?國風?衛風》: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瓊瑤本意爲美玉,而木瓜和瓊瑤,象徵了相互饋贈定情之物,無論是互贈信物還是互訴衷腸都是“匪報也,”既不是報恩的關係,更不是爲了利益,而是隻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四、婚戀別離長相思

當兩人自由戀愛,心心相許,感性堅定不移而後,便是進入婚戀狀態的男女,例如這首《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這是借旁人之口表達對即將步入婚姻的女性的祝福與期待,以期婚後男女生活幸福,和和美美。夭夭是茂盛的意思,桃夭的比喻很貼切,也很有想象力,喜慶之情溢於言表。後起的“妖”,本意也指豔麗和嫵媚,三國時期曹植曾寫的《美女篇》的開頭部分:“美女妖且閒,採桑岐路間。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這裏的“妖”指的也是美好之意,美好的祝願伴隨新婚燕爾的夫婦。

新婚燕爾後,總有別離時,古人的情感如此表達:

《王風?君子于役》: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其至哉?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澹考ζ苡阼睿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無飢渴!

這首詩大意是主人公的丈夫在外服役,不知他的服役期限還有多久,什麼時候纔回到家呢?雞兒進窩了,天已經晚了,羊和牛從牧地回家來了。丈夫還在外面服役,我怎麼能不想念呢?主人公就這樣,一直在等,從早到晚,盼星星盼月亮,盼丈夫回來,表達情思深重,蕩氣迴腸。

後期也有很多摹寫的類似的思婦詩,從多方面展示閨中思婦的心理狀態,例如唐代王昌齡的《閨怨》詩: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描寫手法接近,但表達的感情輕快。

有婚戀就有離別,有離別就有可能遭遇遺棄。先秦時期遭遇離棄的女性對待自己不幸的宣泄也值得尊敬,並不歇斯底里的憤怒和苦苦挽留,而是理性有節制對待命運所賦予的不公,表現在文學作品中就是“怨而不怒”。

 五、決絕之“怨而不怒”

在《衛風?氓》中: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這首詩有故事性還有表現力。主人公的敘述非常完整,從如何相識、如何生活又如何遭遇離棄的整個過程都有描繪,但讀者讀到主人公的不幸和哀怨,雖對男主人公“氓”有指責有怨言,也有自己深切的懊悔和苦楚,但詩的末尾卻以“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決絕地面對一切不幸,感情節制且坦然。

整首詩怨而不怒,這是《詩經》中主人公情感反映到文學作品的一個表達特點,後來的詩作繼承了這一傳統,隨後的《古詩十九首》中有一篇類似的棄婦詩《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它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表達的感情基調是一樣的,主人公聽聞心上人有異心,公然以實際行動表示徹底的決絕。感性基調怨嘆而不憤怒,節制而有理性,不苛求,在當前看來也是正確的愛情觀和婚戀觀。

《詩經》中的愛情詩,其中的《鄭風》《衛風》是《詩經》中最富藝術個性的部分。表現青年男女對婚姻平等、自由的追求,讚頌忠誠專一,刻骨銘心的愛情,表現了我國早期的婚姻、戀愛的進步思想,對後世以愛情爲題材的作品起了重要的啓蒙作用。而《詩經》產生於男女關係比較開放自由的“初民社會”。這種活潑、健康、大膽直白、毫無顧忌的風格是和當時的歷史條件分不開的。且當時的上層社會對此也是持肯定態度。《論語》中孔子就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說它純美無邪,是因這一時期的愛情詩的形成是自然天成,這時的詩歌是“天籟”之聲,這也是以後時代所難有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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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夙慧,張晨,陳露 解放軍信息工程大學 45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