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今年上三年級，作文正處在寫“我的爸爸我的媽媽我的理想”之類的階段。那天，她寫了篇《我的理想》，興沖沖地拿來給我看，——她的理想是當一名護士。我一下就樂了，這理想可不怎麼遠大更談不上高貴，便問她爲啥想做護士。她的回答很簡單，簡單到讓我不得不思考自己長久以來樹立了什麼樣的價值觀。
她說：“護士一打針，人的病就好了，就不疼了。”
姨媽當時笑她，說救人的是醫生，不是護士，再怎麼不濟也得當個醫生吧。
表妹似乎還分不清一個職業具體是幹什麼，但她知道什麼行爲是好的，她的'理想僅僅是她要做那些自己認爲好的事罷了。
表妹還告訴我，她們班有個同學的理想是當餐廳服務員，滿臉歡喜地給客人端飯，看別人吃得好一定很開心……我又笑了，可愛的孩子，她大概不知道服務員被老闆扣工資的可憐，不知道還得忍受客人的苛責，更別說讓笑僵硬在臉上的痛苦……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便拿出一張白紙，表妹跟她的同學就像這張白紙，純潔無暇。但這只是一張紙，而不是一個人！於是我拿起筆，在紙上畫了一個人頭。
我想到自己年少時也有過理想，是當個科學家吧。儘管那時我也不知道科學家是幹什麼的，只知道科學家很了不起，是爲國家做貢獻的。後來長大了，知道了從事科學研究的辛苦，知道了有些職業可以賺大錢，知道了職業也有高低貴賤之別，知道了人上人的說法……
我想起自己上小學時，和朋友是坦誠的。一起玩，不耍心計不騙人。現在高中了，競爭激烈了。很多人回家後都會刻苦到學到一兩點，到學校卻說自己昨晚看了什麼電視玩了什麼遊戲睡了什麼好覺。有個同學，每次考完都大肆渲染錯了多少沒填多少，滿臉都是遺憾……卷子發下來，一個也沒錯。
這個身體應該是虛僞，這才能撐起這樣一個人。但這依舊不算個完整的人，於是我又爲他添上四肢。
四肢是用來幹什麼旳？當然是攀比了。我想那些小孩子永遠不會想到自己和別人有什麼經濟或物質上的差距。反倒是長大了，便開始攀比，妒忌，甚至因此偷盜搶劫或者更嚴重。可惜啊，人總不會攀比精神上的高貴。
這樣便有了幾乎完整的形體了，擁有偏見的頭腦，虛僞的心理，擅長攀比的四肢。但這也不是一個真正的人，我想起一個故事叫“畫龍點睛”，我這個紙人就差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於是我給他加了眼睛，那一瞬間，紙人彷彿活了，正要蹦起來。
我曾經看到一張照片，是在地鐵上。一個黑人與白人坐在一起。那白人使勁把身體轉過去，不願意看黑人一眼，更不願意碰觸黑人的身體。但她懷裏的孩子卻伸過手與黑人玩。這張照片配了一句話：沒人生來種族歧視。
我想這眼睛一定是歧視，只有透過這雙眼睛，有的人才可以滿足自己可憐的高貴感，即使這很可笑。
已經近乎完成了，最後我給他加上了其它必要的東西，比如驕傲的衣服，自私的褲子等等。當最終完成時，我像上帝一樣俯視着自己的傑作，看着這個完整的人，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我突然覺得，他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張被玷污了的紙，——還不如一張紙！
我把它揉成團，扔進了垃圾箱。
我又開始畫……
我繼續畫……
我走出了房子，搖搖頭。身後的垃圾箱裝滿了廢紙。
我看着牆上掛着的鏡子，心想自己素描的能力又提高了。
“我是誰？”你是否也正這樣問自己？
我是我，我是你，我是他們。
我們被叫做“人”，被叫做人的“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