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樓上(精彩點評)

他又掏出一支菸捲來,銜在嘴裏,點了火(我讀大學的時候,看呂緯埔說的這些話,也很同情的說,說不定俺們五六年後也會變這樣,這樣討論過,過了五六年後呢?果然是這樣!所以才知道魯迅了不起,很厲害)。

在酒樓上(精彩點評)

“看你的神情,你似乎還有些期望我,--我現在自然麻木得多了,但是有些事也還看得出。這使我很感激,然而也使我很不安:怕我終於辜負了至今還對我懷着好意的老朋友。……”他忽而停住了,吸幾口煙,才又慢慢的說,“正在今天,剛在我到這一石居來之前,也就做了一件無聊事,然而也是我自己願意做的(一個事你願意去做,對於你自己來說也就不全是無聊的,對於他自己來說是充實的,下面又講了另外一件事。他到這裏,我們是否可以估計到,這個小說是否就這樣寫下去了,中間是兩個人的對話,呂緯浦絮絮叨叨的講下去,就這樣可以構成一篇小說的,這個在中國古代是沒有的,這樣的寫作方法在魯迅那個時候開創的,爲什麼後人評價魯迅的小說,說魯迅的小說一篇有一篇的樣式,他這樣寫了,別人知道這樣可以寫小說。)。我先前的東邊的鄰居叫長富,是一個船戶。他有一個女兒叫阿順,你那時到我家裏來,也許見過的,但你一定沒有留心,因爲那時她還小。後來她也長得並不好看,不過是平常的瘦瘦的瓜子臉,黃臉皮;獨有眼睛非常大,睫毛也很長,眼白又青得如夜的晴天,而且是北方的無風的晴天,這裏的就沒有那麼明淨了(他也好像對北方評價特別高,說北方的晴天更明淨,用這來形容他鄰居家的女兒,他說的女兒並不是特別好看,竟然用這樣美麗的詞來形容他。)。她很能幹,十多歲沒了母親,招呼兩個小弟妹都靠她,又得服侍父親,事事都周到;也經濟,家計倒漸漸的穩當起來了。鄰居幾乎沒有一個不誇獎她,連長富也時常說些感激的活。這一次我動身回來的時候,我的母親又記得她了,老年人記性真長久。她說她曾經知道順姑因爲看見誰的頭上戴着紅的剪絨花,自己也想有一朵,弄不到,哭了,哭了小半夜,就捱了她父親的一頓打,後來眼眶還紅腫了兩三天。這種剪絨花是外省的東西,S城裏尚且買不出,她那裏想得到手呢?趁我這一次回南的便,便叫我買兩朵去送她(寫的比剛纔那兩件事還要瑣屑,就說我們鄰居家有一個女兒想要兩朵花,他卻把它寫的這麼細,這是敘述家長裏短姑嫂之間的對話,他就這麼寫)。

“我對於這差使倒並不以爲煩厭,反而很喜歡;爲阿順,我實在還有些願意出力的意思的。前年,我回來接我母親的時候,有一天,長富正在家,不知怎的我和他閒談起來了。他便要請我吃點心,蕎麥粉,並且告訴我所加的是白糖(這是好吃的,對勞動人民來說)。你想,家裏能有白糖的船戶,可見決不是一個窮船戶了,所以他也吃得很闊綽(“吃的闊綽”這個詞用的很好,檔次很高了)。我被勸不過,答應了,但要求只要用小碗。他也很識世故,便囑咐阿順說,‘他們文人,是不會吃東西的。你就用小碗,多加糖!’然而等到調好端來的時候,仍然使我吃一嚇,是一大碗,足夠我吃一天。但是和長富吃的一碗比起來,我的也確乎算小碗(人和人之間的隔膜是很大的,不知大家有沒有從農村來的同學或到農村去過,到用大碗吃飯的地方去過,確實差距很大,對我們城裏人來說是很恐怖的。我小的時候飯量已經很大了,回到我山東老家的時候用像盆一樣的大碗,然後給我吃餃子,上尖的一大碗餃子,這個尖還沒有吃下去後面一勺子又飛快的補上來了!真是恐怖,不吃又不行,所以我讀到這一段的.時候非常有感覺。)。我生平沒有吃過蕎麥粉,這回一嘗,實在不可口,卻是非常甜。我漫然的吃了幾口,就想不吃了,然而無意中,忽然間看見阿順遠遠的站在屋角里,就使我立刻消失了放下碗筷的勇氣。我看她的神情,是害怕而且希望,大約怕自己調得不好,願我們吃得有味(非常善解人意),我知道如果剩下大半碗來,一定要使她很失望,而且很抱歉。我於是同時決心,放開喉嚨灌下去了(他灌下去了,不是吃下去了,等於裝進去了。這裏我們看到了呂緯埔的另一面,他一面說自己無聊,得確過的也無聊,你覺得這已經不是一個五四青年了,但我們今天不用五四青年的標準去看,就是普通的知識分子,他仍然是非常善良的,具有人道主義情懷的一個知識分子,他做違心的事是爲了別人,只是爲了不讓別人失望,我們做一些對自己沒有太大害處的事情,爲了就是不讓別人失望,我覺得這個就是道德比較高尚的,不要把自己要求太高,學雷鋒不要起點太高,這樣可以學雷鋒的,不一定要犧牲自己去給別人做好事,就是差不多。比如說你跟別人一塊坐公共汽車的時候,別人熱情的給你介紹坐這一路汽車很好,但是你心裏清楚坐這一路並不好,坐另一路正好到北大門口下,坐這路還差半站呢,但是那個人介紹的那麼熱情,你多走半站不要緊,要成全別人的熱情,人的善良應該從一些細節做起的。我的一個叔叔坐火車的時候跟對面一個小姑娘聊天,聊得很熱烈,那個小姑娘說“叔叔,您是蒙古人吧?”叔叔說“對對對!你真聰明,我就是蒙古人”,下車之後我就問,你怎麼說你是蒙古人呢?你也不是蒙古人呢!”但是叔叔這時候說人家好不容易猜出來了。這個話對我教育非常大,因爲我知道在火車上萍水相逢,你是哪族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好不容易猜出來了,這纔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