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的詩等你在雨中

余光中的現代詩《等你在雨中》給人一種談談的愁緒,也是對於愛情的一些人生思考。那麼,《等你在雨中》愛情詩篇是怎樣的呢?下面是小編分享的余光中的現代詩《等你在雨中》賞析,歡迎大家閱讀。

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

蟬聲沉落,蛙聲升起

一池的紅蓮如紅焰,在雨中

你來不來都一樣,竟感覺

每朵蓮都像你

尤其隔着黃昏,隔着這樣的細雨

永恆,剎那,剎那,永恆

等你,在時間之內,在時間之外,等你,

在剎那,在永恆

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裏,此刻

如果你的清芬

在我的鼻孔,我會說,小情人

諾,這隻手應該採蓮,在吳宮

這隻手應該

搖一柄桂槳,在木蘭舟中

一顆星懸在科學館的飛檐

耳墜子一般的懸着

瑞士表說都七點了

忽然你走來

步雨後的紅蓮,翩翩,你走來

像一首小令

從一則愛情的典故里你走來

從姜白石的詞裏,有韻地,你走來

賞析

《等你,在雨中》是余光中愛情詩歌的代表作。詩作名曰“等你”, 但全詩隻字未提“等你”的焦急和無奈,而是別出心裁地描寫了“等 你”的幻覺和美感。詩的語言清新亮麗,色彩鮮豔,畫面唯美,給人留 下無限的遐想。

此詩共分8 個自然段。除第八自然段外,每段三行,長短不一,中 間一行縮進一個字符。詩人這樣安排,是爲了使詩歌在表現形式上更 加活潑,更加符合年青人跳躍的心態;同時,也使整首詩更加富有節 奏的美感。

就在等待中,青年發現池中的一朵朵蓮紅得彷彿灼灼地燃了起 來,紅焰的芯子在細碎晶瑩的雨絲中舞蹈。這個關於紅蓮的奇異比喻 讓我想起了張愛玲在《傾城之戀》裏寫白流蘇與範柳原看到的“野火 花”:“黑夜裏,她看不出那紅色,然而她直覺地知道它是紅得不能再 紅了,紅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窩在參天大樹上,壁慄剝 落燃燒着,一路燒過去,把那紫藍的天也燒紅了。”兩種不同的植物都 在情人的眼中燃燒了起來,我想那是象徵着他們心中的曳曳跳動乃 至熊熊燃燒的愛情之火。這個比喻非常形象地賦予了蓮動態的空間 感,在火焰與雨的冷暖對比中表達詩人繾綣的情思,使讀者在奇異的 感受中體味出了詩意。塞尚的蘋果是冷的,梵高的向日葵是熱的,而 余光中的蓮既冷且熱,在冷冷的水之中央,擎一枝熾烈的紅焰。

等待,在許多的文人筆下是焦急的,漫長的。《詩經·邶風·靜女》 中的小夥兒被姑娘的“愛而不見”弄得“搔首躑躅”;辛棄疾則“衆裏尋 她千百度”。在這裏,余光中筆下的青年卻如此平靜,靜靜的等,靜靜 的看,在等待同凝視中,竟感覺“你來不來都一樣”。是對姑娘無所謂 嗎?是愛的不夠深嗎?不!是因爲那一池紅蓮“每朵都像你”。既然有 一池的紅蓮相伴,既然一樣的娉婷,一樣的雅緻,一樣的柔媚,在青年 眼中,“你”就是蓮,蓮便是“你”,那麼這種等待又怎會漫長?對“你”的 盼望與對蓮的衷愛本就是一體的。中國人喜愛隔霧看花,作者筆下的 青年更有韻味,他是“隔着黃昏,隔着這樣的細雨”來凝望。詩人在這 裏敏感而準確地捕捉了戀人那種巧妙難以捉摸的心理活動,寫出了 等待中青年人的錯覺。

詩歌的第三自然段仍然是在寫青年夢幻般的錯覺,只是更加進 了一步。“永恆,剎那,剎那,永恆”。也許詩人想說,在永恆的生命時間 長河裏,等“你”的這段時間只是一剎那。但同時,“我們”相守在一起 的一剎那也就是永恆。詩人巧妙地運用了抽象的描寫手法闡述着時 間的錯綜複雜,勾勒出一種朦朧的境地,一種亙古不變的情懷,富有 幽深婉約的詩美。三個“剎那”,三個“永恆”,相對的概念,哲理的統 一,讓人覺得字字是心跡,字字是誓言,但又決不落俗。在這一段裏, 有全段也是全詩裏最難懂的句子:“等你,在時間之外,在時間之內”。 在時間之外,是因爲有像“你”一樣的蓮相伴,“我”感覺彷彿站在時間 的旁邊,冷眼看着它的流逝,心裏並不着急,有蓮相伴的時光裏,剎那 即是永恆,永恆即是剎那,平素的時間概念在這裏失去了度量的意 義;在時間之內,是“我”有時也從幻境中回到現實,看着手錶,發現時 間的確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心裏在擔心你的無法赴約。

寫到這裏,現代人的美夢,逸到了典麗的古代。癡等的`青年人想 到了伊人的清芬,“搖一柄桂槳,在木蘭舟中”;想到了伊人的小手,而 那手又是“應該採蓮的手”。《漢樂府》裏有“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這裏詩人融現代詩於古典情調之中,詩意 纖細綿密如梅雨,有晚唐和南宋的韻味。這是詩人主動地吸取古典詞 作的養料,藉以增潤自己作品的聲容色澤,然而並未投身古人的境 遇,爲之奴役。在這些典麗的語言中雖隱匿着古代的傳統意象———木 蘭舟、桂槳、吳宮,但詩人用它們具有的含蓄凝練表現出現代的自由 與飄逸。雖有晚唐和南宋的旖旎、嫵媚和鬱豔,卻仍保留了現代風格 的明朗和奇譎。

第六自然段寫青年從幻想回到了現實中。“一顆星懸在科學館的 飛檐”,一方面講隨着時間的流逝,天快黑了或者已經黑了,並且指明 天已放晴;另一方面是詩人將小夥子身處的環境作進一步的說明。這 個句子,詩人用了十足現代的語彙,和前面一段用典描寫情人的詩句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耳墜子般的懸着”,詩人將懸在科學館飛檐下的 一顆星比喻成少女的耳墜,不僅浪漫,而且符合戀愛中年青人的心態。

“瑞士表說都七點了。”這裏詩人用了一個句號,表示小夥子已經 不抱希望了。這時,苦苦等待的那個女孩突然“步紅蓮而來”。像電影 中的特技鏡頭一樣,恍惚中青年等待的美人彷彿從一池紅蓮中幻化 而出,嫵媚動人,清麗典雅。但我們始終不能一睹她的芳容———“丹青 不是無完筆,寫到纖腰已斷魂”,詩人只說“像一首小令/ 從一則愛情 的典故里你走來”。我們知道,小令的風格典雅含蓄,小令中的女子, 是“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般的嫵媚,是“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般的嫋娜,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般的悵惘。“我”望 着姍姍而來的“你”,彷彿看到了一朵紅蓮,愛情典故中的經典篇章象 斷斷續續的回聲響徹“我”的心底,姜白石詞中清新的韻律象叮咚作 響的清泉緩緩地流進“我”的心中。整篇詩作就此戛然而止,但餘意綿 綿,使讀者產生了無限的遐想,以至回味無窮。

飄着細雨的黃昏,如火焰般的紅蓮,等待中的情人,諸多意象交 融在一起,編織得這般如詩如畫,宛如一幅唯美、飽滿的油墨畫在讀 者眼前流動,撥動着讀者的每根心絃,可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歌 運用獨白和通感等現代手法,又融匯了古典詩詞的意境,把現代人的 感情與古典美揉合到一起,語言清新雋永,意境空曠靈動,深情唯美, 使得詩歌達到了一種清純精緻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