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黃瓜開花的時節。
阿婆的院子裏種了好幾架黃瓜。金燦燦的黃瓜花像一大片明晃晃的星星,從瓜藤上鑽了出來,一朵朵金黃的花從不惹眼的小花蕾裏吐出皺巴巴的五片花瓣,笑呵呵地綻放着,就連蝴蝶和蜜蜂的辛苦也撫不平它們臉上笑起的皺紋。
我看着這滿院的金黃,興奮地從一個架下跑到另一個架下,一邊打量着哪一朵花開得更大、哪一朵的顏色更俏,一邊盤算着哪一朵花會最先結果。
看着在五月溫暖的陽光下、瓜架間亂跑的我,阿婆的臉,就像這朵朵金燦燦的花兒一樣,笑得都皺了起來。
“再過一個星期,阿婆就給你摘嫩黃瓜吃。”
“我要吃這朵的,可不可以啊?”我指着架頂上一朵又大又鮮亮的花問道,生怕會有人和我搶奪這朵獨一無二的花。這是我在瓜架間穿梭了好幾圈之後,發現的最大、也是最漂亮的一朵花。我以爲這樣好看的花,也一定最先結出瓜來。
阿婆笑盈盈地擡起頭,端詳了一下我的發現,然後又低頭呵呵笑着對我說:“孩子啊,你可是挑了一朵謊花啊。”
我仰着小臉,不解地望着阿婆滿是皺紋的臉。這樣好看的花,阿婆怎麼就能說它是謊花呢?這樣金燦燦的花,一定是要結果的,而且結出的果一定是最好的,可阿婆居然說它是不結果的謊花兒。
“纔不是呢!”我氣鼓鼓地說,“阿婆騙人!”
“不騙你。”阿婆彎下腰,把我從地上抱起來,讓我湊到那朵花跟前,然後對我說,“你看這朵花,開得又大,顏色又好,但你看它的蒂卻又小又癟。而有些花,”阿婆又彎下腰,把我放在地上,然後指着架子邊上一朵幾乎垂到我腳邊的、平平常常不起眼的小花說道,“就像這朵,雖然沒有那麼好看,長得也不起眼,但它纔是真正會結果的花。你看它的蒂,就是將來的瓜,不已經鼓起來了嗎?”
我伸出小手,將信將疑地捏了捏那朵不起眼的花的蒂,果然是鼓鼓的,甚至連黃瓜表面嫩嫩的小突起都能摸出來。我又讓阿婆把我抱起來,捏了捏那朵又大又可愛的花的蒂,真是又小又癟。於是我又將信將疑地在瓜架間來回跑着,幾乎將瓜藤上每一朵金燦燦的花兒都摸了個遍,可奇怪的是幾乎所有又大又招人眼的花的蒂都是癟癟的,而所有蒂鼓鼓的花,反倒生得平平常常,模樣一點都不招人喜歡。
看來阿婆說的是真的。
我很沮喪,不再看那些金燦燦的謊花兒,但卻又忍不住想擡頭看它。我奇怪爲什麼謊花會開得那麼好看,而會結果的花長得卻又那麼不招人喜歡。我又有些爲那會結果的花感到不平了。
阿婆看出了我的疑惑,於是拉着我的小手對我說:“其實你看,有些人,就像這謊花一樣,肚裏沒有真本事,卻愛顯擺;而有些人,就像這實花一樣,從來都很謙虛,不顯擺自己的知識。表面上看來是前一種人更有本事,其實只有這後一種人,纔可能做成事情。人啊,就應像這花一樣,腳踏實地才行呢。”
“人,就應像這花一樣,腳踏實地才行。”多麼樸實的語言,卻是多麼深刻的道理。雖然阿婆在那不久以後便離我而去,和她在一起的許多時光也漸漸被我記憶的蛛網上了鎖,但就這一幕,我始終不曾忘記,也將永遠記得。那是一個關於花與果的故事,一段關於爲人的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