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豐子愷

《漸》豐子愷1

讀了豐子愷的《漸》,我深有感觸,似乎明白了很多,又似乎更迷茫了。明白是因爲我懂得了人生的最高境界,迷茫是因爲我們對於時間的無法把握,以及人生的不確定。

“漸”是無形的,你看不到她輕輕挪移的腳步,“漸”又是有形的,多年後你會驚詫她改變世界的巨大力量;“漸”能掩蓋很多變化,使身在其中的人感覺不到,局外的人也難於感覺到。因此,當一個人奮鬥一生逐步走向人生的巔峯時,我們不會覺得驚詫,因爲他付出的努力與艱辛人們可以一幕幕地回想起來,雖然那些都已成爲過去,但依然清晰。同樣,當一個人從溫柔富貴之鄉中逐步走向破落衰敗,只要其中經歷了幾十年,人們在感嘆的時候,也覺得沒有什麼稀罕了,很多平民百姓正是希望有一些變數,使他們不至於永遠處在社會的最底層,當然,他們在祈禱上蒼時,並沒有求佛不給那些富貴之家關照。事實上,一個家庭順延幾代之後,就會有一些崛起與落差,少有十代都富貴而謙和的,因此,社會上流傳這樣的說法:家無三代富,清官不到頭。這是規律,這也是傷感,這更是無奈——沒有讀懂人生的無奈。

正因爲人生是如此短暫,即使你能活上百來歲,或者與彭祖一樣以八百歲爲人生之秋,但對於浩渺的宇宙來說也是短暫的。人都是時間這一輛永恆列車上的一員,不同的是,有的人從這裏上車,有的人從那裏上車,有的人在這裏下車,有的人在那裏下車,每一站都有人上下,如果人們的人生如同上下車一樣,那便是圓滿,上車便是喜悅,下車更是喜悅。達到這一境界是異常艱難的,不是有很多人因爲在車上打瞌睡,一不小心該下車時卻未下車,這於人生來說也許不是很大的悲哀,人們只是這樣說:好死不如賴活着,但這樣的生命沒有多大價值。那些在車上不安分的人,甚至危害乘客安全的將會被提前逐下車,於人生來講,那便是生命的結束。

因爲時間的順延性與不可逆轉性,人生便是唯一的,也可以說是一次性的,從這一角度講,人生真不如南山腳下一株草,枯草逢春又添綠,人生枯老無再春。既然這樣,我也能理解莊子面對妻亡這一世人公認的大打擊爲什麼會鼓盆而歌:人從生到死,都是自然的,如同四季更替,萬物更新。如同死,與其恐懼,不如坦然接受。說到底,與其迷茫,不如好好活着。

《漸》豐子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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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子愷

使人生圓滑進行的微妙的要素,莫如“漸”;造物主騙人的手段,也莫如“漸”。在不知不覺之中,天真爛漫的孩子“漸漸”變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俠的青年“漸漸”變成冷酷的成人;血氣旺盛的成人“漸漸”變成頑固的老頭子。因爲其變更是漸進的,猶如從斜度極緩的長遠的山坡上走下來,使人不察其遞降的痕跡,不見其各階段的境界,而似乎覺得常在同樣的地位,恆久不變,又無時不有生的意趣與價值,於是人生就被確實肯定,而圓滑進行了。假使人生的進行不象山陂而象風琴的鍵板,由do忽然移到re,或者象旋律的“接離進行”地由do忽然跳到mi,人一定要驚訝、感慨、悲傷、或痛感人生的無常,而不樂爲人了。故可知人生是由“漸”維持的。

人之能堪受境遇的變衰,也全靠這“漸”的助力。鉅富的紈袴子弟因屢次破產而“漸漸”蕩盡其家產,變爲貧者;貧者只得做傭工,傭工往往變爲奴隸,奴隸容易變爲無賴,無賴與乞丐相去甚近,乞丐不妨做偷兒……因爲其變衰是延長爲十年二十年而一步一步地“漸漸”地達到的,在本人不感到甚麼強烈的刺激。故雖到了飢寒病苦刑笞交迫的地步,仍是熙熙然貪戀着目前的生的歡喜。假如一位千金之子忽然變了乞丐或偷兒,這人一定憤不欲生了。

“漸”的作用,就是用每步相差極微極緩的方法來隱蔽時間的過去與事物的變遷的痕跡,使人誤認其爲恆久不變。這有一件比喻故事:某農夫每天朝晨抱了犢而跳過一溝,到田裏去工作,夕暮又抱了它跳過溝回家。每日如此,未嘗間斷。過了一年,犢已漸大,漸重,差不多變成大牛,但農夫全不覺得,仍是抱了它跳溝。有一天他因事停止工作,次日再就不能抱了這牛而跳溝了。造物的騙人,使人留連於其每日每時的生的歡喜而不覺其變遷與辛苦,就是用這個方法的。人們每日在抱了日重一日的牛而跳溝,不準停止。自己誤以爲是不變的,其實每日在增加其苦勞!

我覺得時辰鍾是人生的最好的象徵了。時辰鐘的針,平常一看總覺得是“不動”的;其實人造物中最常動的無過於時辰鐘的針了。日常生活中的人生也如此,刻刻覺得我是我,似乎這“我”永遠不變,實則與時辰鐘的針一樣的無常!一息尚存,總覺得我仍是我,我沒有變,還是留連①着我的生,可憐受盡“漸”的欺騙!

“漸”的本質是“時間”。時間比空間更爲不可思議。因爲空間姑且不追究它如何廣大或無限,我們總可以把握其一端,認定其一點。時間則全然無從把握,不可挽留。性質上既已渺茫不可思議,分量上在人生也似乎太多。因爲一般人對於時間的悟性,似乎只夠支配搭船乘車的短時間;對於百年的長期間的壽命,他們不能勝任,往往迷於局部而不能顧及全體。試看乘火車的旅客中,常有明達的人,有的寧犧牲暫時的安樂而讓其座位於老弱者,以求心的太平(或博暫時的美譽);有的見衆人爭先下車,就退在後面,或高呼“不要軋②,總有得下去的!”“大家都要下去的!”然而在乘“社會”或“世界”的大火車的“人生”的長期的旅客中,就少有這樣的明達之人。

當然人類中也有幾個能勝任百年的或千古的壽命的人。那是“大人格”,“大人生”。他們能不爲“漸”所迷,不爲造物所欺,而收縮無限的時間並空間於方寸的心中。中國古詩人(白居易)說:“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英國詩人(Blake)也說:“一粒沙裏見世界,一朵花裏見天國;手掌裏盛住無限,一剎那便是永劫③。”(選自《靜觀人生》,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