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有趣的哲理文章

哲理是指能使人的精神新生的原理或概念,下面就是小編整理的外國有趣的哲理文章,一起來看一下吧。

盡情享受生活之樂趣

○【法】蒙田

作者簡介:

蒙田(Michel·de·Montaigne,1533——1592),法國思想家、散文家。曾當過十五年文官,後辭官回鄉,在相當長時期內深居簡出,代表作爲《隨筆集》三卷,形成獨特的思想意境與藝術風格。

書籍給人帶來樂趣。但是,啃得太多,最後便興味索然,還要損害身體,而快樂和健康卻是我們最可寶貴的。倘結果竟弄到有損身心的地步,那麼我們就拋開書籍本吧。有人認爲,從書籍上所得的彌補不了所失的,我是同意這點想法的。長期以來感到身體不適、健康欠佳的人到頭來只好聽從醫生的吩咐,請大夫規定一定的生活方式,不復逾越;退隱的人也是如此,他對社交生活失去興趣,乃至深感厭煩,他只得按理性的要求設計隱居生活,通過深思熟慮憑自己的見解好好地加以安排。他應當排除一切勞累困擾,不論它以何種形式呈現;他也應當擺脫有礙於身心寧靜的世俗之慾,而選擇最符合自己性情的生活之路。

各人都來學會自擇其途。

無論主持家政、鑽研學問、外出行獵或處理其他事務,都應當以不失其樂趣爲限度,要注意不要超過這個極限,不然苦便會開始摻進樂中來。

從事學習、處理事務是我們保持良好狀態的需要,也是避免另一極端(即慵懶、怠惰)所引起的不適的必需;我們的用功、處事就只應以此爲度。

有些學科沒有成效而且艱深難懂,那多半是爲羣氓而設的。就讓那些媚俗的人去探討它們吧!我嘛,我只喜歡有趣而且易讀的書籍本,它能調劑我的精神。我也喜歡那些給我帶來慰藉、教導我很好處理生死問題的書籍籍。

我默默漫步於幽林之中,

思考那值得智者、哲人探究的問題。

智慧在我之上的人們,如果具有剛強的、充滿活力的心靈,可以爲自己安排純精神上的休息生活,至於我,我只具備常人的心靈,我得藉助肉體之樂來維持自己。年事已高,與我的想法相符的樂趣已離我而去。此刻我正培養和激發自己的慾望,使之能領受比較適合我這個年齡的歡樂。我們務須全力抓緊去享受生活的樂趣,消逝的歲月正將我們戀棧的歡樂逐一奪走。

盡情享樂吧,我們只此一生。

明天你只留下餘灰,

化作幽靈,一切歸於烏有。

獅子

○【法】布封

作者簡介:

布封(Georges-Louis Leclerc de Buffon,1707——1788),法國博物學家、作家。主要著作有博物《自然史》、演講詞《風格論》等。以優美的散文寫成。在科學上,布封深受洛克影響,注意解剖和細密觀察;但是,他決不以枯燥的文字來表述,而是運用了描繪外形,抓住特徵,相互比較,與人類的關係等多種角度的描寫,使人讀來饒有趣味。

就人類而言,氣候的影響只在種類變化相當少上表現出來,因爲人類只有一種,而且它與其他所有的動物截然區分開來;人,在歐洲是白人,在非洲是黑人,在亞洲是黃種人,在美洲是紅種人,只不過是因氣候而帶上膚色的同樣的人:由於人生來是爲了統治地球的,而且整個地球是人的活動領域,所以,人的本性看來適合於各種環境;在南方的烈日下,在北方的冰雪中,人生活着,繁殖開來,從遠古就散佈到各地,以致人看來並不偏愛任何一種特別的氣候。相反,對動物而言,氣候的影響更爲強烈,以更明顯的特性反映出來,因爲動物千殊萬別,而它們的本性還遠遠沒有完善,比人的本性範圍狹小得多。不僅每種動物的品種比人類更多,更明顯不同,而且類別的不同本身似乎取決於不同的氣候;有的動物只能分佈在炎熱的地方,還有的只能生存在寒冷的氣候中;獅子從來不生活在北方地區,馴鹿從來在南方地區見不到,也許沒有一種動物像人類一樣,分佈在地球的各個部分;每種動物都有各自的地域,各自的故鄉,出於軀體的需要,留在其中,每一種動物都是它所生活的土地之子,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可以說,這樣或那樣的動物出自這樣或那樣的氣候。

在熱帶地區,走獸比寒帶或溫帶地區更高大和更強壯;它們也更大膽,更兇猛;它們所有的特性似乎都來自氣候的炎熱。獅子生在非洲或印度的烈日之下,是所有動物中最強壯、最兇暴、最可怕的:我們地區的狼,我們地區的其他食肉獸,遠遠不是它的對手,可能僅僅夠得上做它的供應者。美洲獅如果名副其實的話,就像那裏的氣候一樣,遠遠比非洲獅更溫和;這就清楚地證明了,非洲獅的異常兇猛來自異常炎熱,在同一地區,生活在氣候更溫和的高山上的動物,本性不同於生活在異常炎熱的平原上的動物。阿特拉斯山的峯頂有時積雪,山上的獅子就不如比勒杜爾日裏德或者撒哈拉的獅子那樣大膽、有力和兇惡;那裏的平原蓋滿了火熱的沙子。那些可怕的獅子尤其待在灼熱的沙漠裏,它們造成旅客的恐怖,成爲鄰近各省的災害;幸虧獅子數量不是很多;甚至看來日益減少,因爲據跑遍非洲這個地區的人證實,如今那裏已經沒有從前那麼多的獅子,差得遠呢。肖先生說,羅馬人爲了娛樂觀衆,從利比亞獲得的獅子比今日能在那裏找到的多五十倍。同樣,人們注意到,在土耳其、波斯和印度,目前獅子遠比從前少;由於這種強有力和大膽的野獸獵獲所有其他的動物,我們只能把它數量的減少歸於人類數量的增加;因爲必須承認,獸王的力量抵不過一個奧堂託人或一個黑人的靈巧,他們常常敢於用相當輕便的武器面對面襲擊獅子。獅子除了人,沒有別的死敵,今日,獅子種類縮小到五十來種,或者可以說,只有從前的十分之一,因此,人類自古羅馬以來數量非但沒有大大減少(正如許多人認爲的那樣,反而增加了,擴展了地域,分佈到更多的地方,甚至在利比亞這樣的地區,那裏的人在大約迦太基時代,比本世紀的突尼斯和阿爾及爾的人力氣看來更大。)

人類的靈巧隨着人口遞增而增長;而動物的靈巧始終如一:一切有害的動物,例如獅子,似乎被降至和減少到一個小數目,不僅因爲各地的人更多了,而且因爲人變得更靈巧,懂得製造無法抵禦的可怕武器:如果將鐵與火結合起來,只不過是爲了消滅獅子或老虎,那真是太幸運了!……

也可以說,獅子不是殘忍的,因爲它只是出於需要才殘忍,它吃多少才消滅多少,一旦它吃飽,它便完全安定下來;而老虎、狼和其他更低級的野獸,例如狐狸、石貂、黃鼠狼、白鼬等等,殺生僅僅是爲了殺生,在它們大量的捕殺中,好像更多是想滿足狂熱,而不是爲了填飢。

獅子的外表決不與它內在的巨大優點相悖;它的臉莊重,目光自信,舉止傲然,聲音可怕;它的身姿決不像大象或犀牛那樣過大,既不像河馬或牛那樣笨重,也不像鬣狗或熊那樣矮壯,同時也不像駱駝那樣過長,因不成比例而變形,相反,它是那樣勻稱,那樣比例得當,以致獅子的身軀看來是力量加靈活的典範;既結實又強壯有力,肌肉和油脂都不過多,而且沒有任何過量的東西,筋與肌肉發達。這種肌肉的偉力,表現在獅子輕而易舉地作出驚人的跳躍和撲騰,表現在它的尾巴足以將人擊倒在地的突兀動作,表現在它活動臉部、尤其額頭的皮膚的靈巧,這能大大加強它憤怒的姿態,尤其是表情,最後,表現在它能夠擺動鬣毛,不僅能豎起,而且在它憤怒時能朝各個方向飄拂和顫動。

獅子飢餓時正面攻擊出現的一切動物;但是,由於它非常可怕,所有的動物都竭力避免遇到它,它便往往不得不躲藏起來,等待動物經過;它匍匐在茂密的樹林中,極其有力地撲將起來,常常一躍便攫住動物:在沙漠和森林中,它通常的食物是羚羊和猴子,雖然要等猴子下地才能捕獲,因爲它不像虎和美洲獅那樣能爬樹;它一次吃得很多,塞飽肚子過兩三天;它的牙齒異常銳利,能輕易地咬碎骨頭,它連肉帶骨一起嚥下去。

獅吼非常響,夜晚在沙漠裏回聲此起彼伏,活像打雷一樣……它憤怒時的咆哮比吼聲還要可怕;這時,它用尾巴拍打兩肋,它拍擊地面,它晃動鬣毛,扭動臉部皮膚,聳動粗大的眉毛,露出咄咄逼人的牙齒,伸出末梢極其堅硬的舌頭,它足以舔下皮膚,用不着牙齒,也用不着僅次於牙齒、它那最犀利的武器即爪子,便將肉撕碎。

除了所有這些特殊的高貴品質以外,獅子還要加上族類的高貴;我所說的高貴族類,指的是大自然中那些持久的,不變的,不會讓人懷疑降級的族類:它們一般離羣索居,獨來獨往;它們以鮮明的特性爲特徵,既不會讓人錯認,又不會讓人與其他任何動物混淆起來。以人爲例,人是最高貴的創造物,人類是獨一無二的,因爲一切種族、一切氣候、一切膚色的人都能互相混淆,一起生養,與此同時,不能說任何動物都屬於人,相互之間沒有或近或遠的自然親緣關係。就馬而言,馬科不像單個那樣高貴,因爲馬與驢爲鄰族,驢看來甚至相當近地與馬屬於同一族類,因爲這兩種動物能夠生出新的個體……

因此,獅子是最高貴的族類之一,因爲它是獨一無二的,人們不會把獅子同老虎、豹子、雪豹等等混同,相反,虎、豹看來接近獅子,它們之間很少區別,易爲旅行者混淆,而且專業詞彙分類者把它們看作一類。

賣藝老人

○【法】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

作者簡介:

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1867),法國詩人,散文家。主要作品有詩集《惡之花》,散文集《巴黎的憂鬱》、《人爲的天堂》,評論集《浪漫主義藝術》、《美學管窺》等。

這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到處是喜氣洋洋的度假的人們。那些由於年景不佳而外出賣藝的、變戲法的、耍猴玩狗的以及挑擔買賣人都指望着這樣的節日。

在這樣的日子裏,我覺得人們把一切都忘記了,不論是工作還是苦惱。他們都變得像孩子似的。對於小孩們,這是休假日,是從那令人恐怖的學校裏解放出來的二十四小時;對於大人們,這是和噩夢般的生活締結的一次停火,也是無休無止的鬥爭中和整天的提心吊膽中一次短暫的停歇。

不管是在客觀世界工作的人,還是致力於精神世界工作的人,都很難擺脫這民間五十年節的狂歡的影響。他們也都在這無憂無慮的氣氛裏不自覺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我呢?作爲一個真正的巴黎人,從來不錯過機會到那些出現在這隆重節日裏的神氣活現的小店棚去觀賞一番。

實際上,這些小店棚之間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它們都尖叫着,大聲唱着並拼命吼叫着。這真是一個叫喊聲和銅鐵相碰聲以及焰火爆炸聲的混合。愚僕和小丑們由於風吹日曬雨淋而變得黑瘦乾癟的面孔都痙攣着,他們好像是對自己的演技充滿信心的演員,拉着十分可笑的俏皮腔兒,開着像莫里哀一樣戲謔的玩笑;大力士們莊嚴而神氣活現地穿着事先洗好的運動衫,既沒有前額也沒有顱骨,像猩猩一樣,但卻爲自己胳膊上粗大的肌塊而驕傲;美如仙女、豔如公主的舞女們,在小提燈的照耀下跳動着、雀躍着,短小的舞裙上灑滿金光。

到處一片光芒、煙塵、叫喊、歡樂和嘈雜;一些人在花費,另一些人在賺錢;不管是花費還是賺錢,人們都同樣地興高采烈。兒童們拽着母親們的裙邊,爲了得到幾根棒棒糖;或者趴到父親的肩膀上,以便更好地觀看像神一樣令人眼花繚亂的魔術師。到處瀰漫着一種油炸食品的香味,這味道壓倒一切芬芳,像是爲這節日所供燒的香火。

但是,在那一頭,在這一排店棚的盡頭,我看到一個可憐的賣藝人。就好像是自覺羞愧,他逃到了這華麗的一切之外,他彎着腰,似乎就要摔倒,老朽不堪,活像一具殭屍;他倚靠在他那小破棚子的一根支柱上,那是一間比世界上最不開化的野蠻人的破屋子還要可憐的破棚子,裏邊點着兩塊蠟頭兒;蠟頭流着油,冒着煙,更照出了破棚的醜陋和貧寒。

到處是歡樂、收益和大吃大喝,到處是確有隔夜之糧的安寧,到處是充滿生命力的狂熱發泄;可這裏卻是絕對的苦難。尤其令人感嘆的是,他穿着這樣滑稽的襤褸衣衫,比化裝更能形成強烈對照。這是出於他本身的需要。

可憐鬼!他不笑,也不哭,不跳舞,也不作任何手勢,不叫喊,也不唱任何歌子,不唱歡樂的,也不唱悲哀的,他也不乞求。他啞然靜坐。他放棄了,他認命了,他的前途已成定局。

可是,他向人羣和光芒所投去的眼光又是那麼深邃,令人難忘啊!那人羣和光芒的潮水般的騷動離這令人作嘔的苦難只幾步遠。我覺得好像有一隻歇斯底里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眼裏充滿了淚水,這淚水滯留在我的眼眶內,使我感到眼前一陣昏花。

怎麼辦呢?又何必要去問這不幸的老人,在這惡臭的黑暗之中,想要引起什麼奇蹟呢?在他的已經戳破的幕帳之後,又會有什麼奇蹟呢?確實,我沒敢去問。我這膽怯的理由會使您好笑吧……

我承認我當時害怕使他出醜。

最後,我決定在他那木板上順手放上一點錢,希望他能明白我的用意。可這時,不知怎麼一擁擠,一股人流潮水一樣涌來,把我卷得離他遠遠的。

剛纔那一幕,一直在我眼前浮現着。我又迴轉過來,力圖剖析一下我剛纔那突如其來的痛苦。我自言道:“我剛纔見了一個老朽文人的形象,他活過了一代人,並曾是這代人的出色的捉弄者;這又是一副老詩人的形象;沒有朋友,沒有家庭妻小,被窮困和忘恩負義的公衆所貶黜。健忘的人們再也不願邁進他的店棚。”

○【法】斯特芳·馬拉美

作者簡介:

斯特芳·馬拉美(Stephane Mallarme, 1842——1898),法國詩人。主要作品有詩劇《牧神的午後》、《詩與散文》,詩集《徜徉集》等。

自從瑪麗亞離開我到另外一個星宿中去——哪一個星宿,獵戶星,牽牛星,或者是你嗎,綠色的太白星?我時常有寂寞之感。我孤獨地和我的貓度過了多少漫長的歲月啊!我說“孤獨地”,意思是沒有物質的存在物;我的貓是一個神祕的伴侶,一個精靈。因此,我可以說,我孤獨地和我的貓,和一個拉丁衰亡時代的最後作家,度過了許多漫長的歲月。

自從這個白色的生物沒有了以後,很奇怪而特別地,我所喜愛的一切都可以概括在“衰落”這個字裏。所以,就一年來說,我喜愛的季節是夏天最後幾個憔悴的日子,正當秋季開始以前。就一日來說,我挑選了出門散步的時間是太陽落山之前,當黃銅色的光照在灰色的牆上,紫銅色的光照在玻璃窗上的時候。同樣,在文學上,我的精神所從而尋求悲哀的娛樂的,也將是羅馬末期的那些苦悶的詩歌,只要是那些還沒有透露出野蠻民族已走近來使它返老還童的`徵兆,也還沒有呀呀學語,在開始第一篇基督教散文的幼稚的拉丁文作品。

我一邊讀着這樣的詩歌(它的色澤,對於我是比青年的肌肉更有魅力),一邊把一隻手撫摸着這個純潔的動物的皮毛。這時,在我窗下,低沉而哀怨地響起了一架手風琴。手風琴在白楊樹下漫長的人行道上響起,這些白楊樹的葉子,自從喪燭伴着瑪麗亞最後一次經過之後,即使在夏天,我也覺得它們萎黃了。有些樂器是很悲哀的,不錯,鋼琴閃爍發光,小提琴給殘破的靈魂照明,但是手風琴,卻使我在蒙朧的回憶中,耽於絕望的夢想。現在,它正在悠揚地奏起一支愉快的俗曲,一支能使鄉下人心裏快樂起來的陳舊熟膩的調子,它的繁音促節卻引得我悠然入夢,並且使我下淚,像一曲浪漫的民謠一樣,你這是從哪裏來的魔力啊!我慢慢地領受着它,我不敢丟下一個銅子到窗外去,惟恐一動之後,就會發現這個樂器不是在爲自己歌唱。

賣花女郎

○【法】弗朗西斯·加爾科

作者簡介:

弗朗西斯·加爾科(1886——1958),法國著名詩人、小說家,寫作各類散文。他以往日見聞爲素材寫成長篇小說《被追捕的人》,榮獲法國龔古爾文學大獎。

“先生……先生……請買點花去吧。”

男人停了步,凝視着那在長椅子上一夜坐到天明的賣花小姑娘。

“什麼花?”他問。

“這裏,”可憐的小姑娘一面從破爛的背心裏拿出幹萎的兩束堇花來,一面說,“就像我這樣的花……都癟得很的。”

“可以。”

“因爲這是昨天早晨就拿着的。”

蒼白的太陽已經上升了,充滿着冬季的青光的克里西大街,在朝霧中模糊了下去。那男人將右手伸入外套的袋子裏,摸出一枚小銀幣遞給小姑娘。她接受了。

“哪一束好呢?”賣花姑娘馬上問道。

“不,我都不要,你要的。”

“多謝,先生。”小姑娘說。

男人拔步尋汽車去了,小姑娘在人行道上拖着冷重的一雙腳,從後面跟上去。她是十二歲的小姑娘。黃金色的頭髮,同做生意的少女一樣捲起來偏在前額上。毛線的外衣不過到得膝彎,露着一對瘦削的小腿,那黑色的襪子,還顯出迷人的模樣來。

“先生。”小姑娘叫道。

她急急地走上去。男人回過身來,等她走近了,低聲問道:

“什麼事?”

“這,”她畏畏縮縮地說,“這一帶找不着車子,我們還是到酒吧間去吧,怎樣?”

“到酒吧間去?”

“是的,現在酒吧間已經開門了。在這等車的時間裏,請我喝一杯咖啡可以嗎?”

她的臉上浮着黯淡的微笑。不說別的,只撫着花朵。

“去吧”。男人爽快地說。

於是兩個人走進了一家小酒店。睡眼惺忪的堂倌正在擦着計算器。

“兩杯加牛奶的咖啡。”賣花女喊道。

她用一雙疲乏的藍眼睛望着男人,一面低聲地說話。

“像我這樣在外面過夜,真是很冷的。你總看得出吧,好在時常有些先生們邀約我……在那早晨……看完電影的時候……”

“哦!”

“真的。”小姑娘堅決地說。

男子感到不安,看着大路。他在這地方,被聚集的馬口鐵似的黯淡的陽光照得齷齷齪齪了。

“先生們。”他用奇怪的調子複述說。

“是的!”賣花女加以說明,“叫先生才高興呢……我將花送上去,於是他便和我講話。老實說,等候攀談便是我的買賣。然而談不下去的人卻也有。”

“爲什麼呢?”

“爲什麼。”她一面學着得意的男人的惶窘模樣給他看,一面說道。

“我……”男人說,“我不願意……”

小姑娘的臉上,又浮出黯淡的微笑來,但又即刻消失了。

“因爲我的年齡不到呀。”她直率地說,……“眼睛冷冷的發着閃……要不然,那是爲了種種的緣故,不中意我的,我便領先生們到這酒吧間裏來,等到有電車走過的時候。但是,不跟我到聖圖安街去的人,可真是少得很。……因爲聖圖安街我們的家裏還有一個姊姊。”

她於是結束道——

“姊姊比我的歲數要大得多哩。”

談讀書籍

○【英】弗蘭西斯·培根

作者簡介:

弗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561——1626),英國著名近代唯物主義哲學家,代表著作是《偉大的復興》。

讀書籍足以怡情,足以,足以長才。其怡情也,最見於獨處幽居之時;其也,最見於高談闊論之中;其長才也,最見於處世判事之際。練達之士雖能分別處理細事或一一判別枝節,然縱觀統籌、全局策劃,則舍好學深思者莫屬。讀書籍費時過多易惰,文采藻飾太盛則矯,全憑條文斷事乃學究故態。讀書籍補天然之不足,經驗又補讀書籍之不足,蓋天生才幹猶如自然花草,讀書籍然後知如何修剪移接;而書籍中所示,如不以經驗範之,則又大而無當。有一技之長者鄙讀書籍,無知者羨讀書籍,唯明智之士用讀書籍,然書籍並不以用處告人,用書籍之智不在書籍中,而在書籍外,全憑觀察得之。讀書籍時不可存心詰難作者,不可盡信書籍上所言,亦不可只爲尋章摘句,而應推敲細思。書籍有可淺嘗者,有可吞食者,少數則須咀嚼消化。換言之,有隻須讀其部分者,有隻須大體涉獵者,少數則須全讀,讀時須全神貫注,孜孜不倦。書籍亦可請人代讀,取其所作摘要,但只限題材較次或價值不高者,否則書籍經提煉猶如水經蒸餾、淡而無味矣。

讀書籍使人充實,討論使人機智,筆記使人準確。因此不常作筆記者須記憶特強,不常討論者須天生聰穎,不常讀書籍者須欺世有術,始能無知而顯有知。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數學使人周密,科學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之學使人善辯:凡有所學,皆成性格。人之才智但有滯礙,無不可讀適當之書籍使之順暢,一如身體百病,皆可借相宜之運動除之。滾球利睾腎,射箭利胸肺,慢步利腸胃,騎術利頭腦,諸如此類。如智力不集中,可令讀數學,蓋演題須全神貫注,稍有分散即須重演;如不能辨異,可令讀經院哲學,蓋是輩皆吹毛求疵之人;如不善求同,不善以一物闡證另一物,可令讀律師之案卷。如此頭腦中凡有缺陷,皆有特藥可醫。

美麗快活的擠奶女

○【英】托馬斯·奧佛伯裏

作者簡介:

托馬斯·奧佛伯裏(Thomas Overbury,1581——1613),英國十七世紀初期“人物記”文學作者,是繼戴克之後最早使用“人物記”這種體裁進行寫作且最負時譽的一位作者。代表作有《人物記》。

一個村姑,完全不假脂粉來增添顏色,然而顧盼風流,足以使一切膏沐減色。她懂得一張秀靨並非盛德之飾,因遂置之不顧。一切優點美質在她的身上是那麼處境安詳,幾如悄悄潛入一般,全然不知不識。她的裙裾的襯裏(即伊肢體)要比她那服裝的外表更爲強勝:雖然她周身不是用取自繭絲的綺羅裝成,但卻樸質無華,秀麗天成。她不曾因早晨遲起而損害容顏身體;自然教導她慵懶貪睡會使靈魂生鏽:因此她每天總是隨着商答克里(即其女主人雄雞也)一同起身,而夜晚則以羊兒入圈之時爲其晚鐘。她擠奶時,奶頭經她纖指一捏,彷彿過了甜美的榨機一道,奶也出得更純白可愛;不曾有手套上的脂粉氣味竄入其中。她收割時,金黃的麥穗應手而倒伏禮拜在她的腳下,彷彿甘受其束,甘受其縛。她不待蘭芷香蘀而吐氣芳馥,終年散發着六月般的清香,如新積的草堆那樣。她的手因勞作而變堅,但她的心卻因憐憫而變柔;而當冬日的晚間夜來較早時,她總是歡坐紡機之前,面對令人眩迷的命運的紡車,吟哦一首反抗之曲。她做每件事情都是那麼優美,似乎她天生不會做壞,既然她總是存心把事做好。她的一年所得多花費在下一次的集市之上,而在挑選衣服時,美與不美全在是否體面大方。花園與蜂房便是她的全部醫療與藥物,而她卻活得很長。她敢單獨外出,夜間敢去給羊開門而不怕邪惡,因爲她自己便心無邪念:但她實際上並不孤獨,因爲她不論走到哪裏,總是伴隨着古老的歌曲與誠實的思想,以及祈禱;往往很短,但卻靈驗,不是那麼絮絮叨叨,使人生厭。最後,她的清夢是那麼純潔,她並不怕說給別人;惟獨禮拜五夜晚的睡夢她有禁忌:她不敢告人,畏懼觸犯。這就是她的生涯,而如果一旦死去,她但願是個春天,這樣她的殮布之上好插滿花枝。

蜘蛛的智慧

○【英】奧立佛·哥爾斯密

作者簡介:

奧立佛·哥爾斯密(1730——1774),英國散文家,戲劇家,詩人。代表作有《威克菲爾德的牧師》。重要詩作有《旅行者》、《荒村》等。並有劇作《委曲求全》,被認爲是英國戲劇史上最完美的喜劇之一。

在我觀察過的獨居的蟲類中,蜘蛛最聰明。它們的動作,就是對曾經專心研究過它們的我來說也似乎難以置信。這種蟲類的天生形體,是爲了戰鬥,不僅和其他蟲類,而且和它同類相鬥。大自然似乎就是爲了這種生活景況而設計了它們的形體。

它們的頭和胸覆以天然的堅硬甲冑,這是其他蟲類無法刺破的。它們的身軀裹以柔韌的皮甲,可以抵擋黃蜂的螫刺。它們的腿部末端的強壯,與龍爪類似,並且腳爪之長簡直像矛一般,足以對付遠處的進攻者。

蜘蛛的幾隻眼睛,寬大透明,遮以某些有刺物質,但這並不妨礙它的視線。這種良好的裝備,不僅是爲了觀察,而且是爲了防禦敵人的襲擊;此外,在它的嘴巴上還裝備一把鉗子——這是用以殺死在它腳爪下或網裏的捕獲物。

凡此種種,都是裝備在蜘蛛身上的戰鬥武器,而它編織的網更是它主要的武器,因此,它總是要竭盡全力,把絲網織得盡善盡美。天然的生理機能還賦予這種動物以一種膠質液體,使之能拉出粗細均勻的絲。

當蜘蛛開始織網時,爲了固定其一端,它首先對着牆壁吐出一滴液汁,慢慢硬化的絲線就牢固地粘在牆上了。然後,蜘蛛往回爬,這根線越拉越長,當它爬到線的另一端應該固定的地方,就會用爪把線聚集攏來以使線繃緊,也像剛纔一樣固定在牆壁的另一端上。它就這樣牽絲拉線,固定了幾根相互平行的絲,這就準備好了意想中的網的經線。爲了做成緯線,它又如法炮製出一根來,一端橫粘在織成的第一根線(這是整個網圈最牢固的一根)上,另一端則固定在牆壁上。所有這些絲線都有黏性,只要一接觸到什麼東西就可以膠住。在這個網上容易被毀損的部分,我們的織網藝術家懂得織出雙線以加固之,有時甚至織成六倍粗的絲線來加大網的強度。

約摸四年前,我在屋子裏的一個角落上,觀察到一隻大蜘蛛正在織它的網。雖然,那個僕人舉起她致命的掃帚瞄準這隻小動物要毀滅它的勞動成果,但很幸運,我立即制止了這一厄運的發生。

三天以後,這張網就完成了。我不禁想到這隻蟲類在新居過活,一定歡樂無比。它在周圍往返地橫行着,仔細檢查絲網每一部分的承受力,然後,才隱藏在它的洞裏,不時地出來探視動靜。不料想它碰到的第一個敵手,竟是另外一隻更大的蜘蛛。這個敵手沒有自己的網,也可能已經耗盡了積蓄下來的汁液,因而現在不得不跑來侵犯它的鄰居。

於是,一場可怕的遭遇戰立刻由此展開。在這場拼搏中,那個侵略者似乎佔了體大的上風,這隻辛勤的蜘蛛被迫退避下去。我觀察到那個勝利者利用一切戰術,引誘它的對手從堅強的堡壘中爬出來。它僞裝休戰而去,不一會兒又轉身回來,當它發現計窮智竭以後,便毫不憐惜地毀壞了這個新網。這又引起另一次戰鬥,並且,同我的估計相反,這隻辛勤的蜘蛛終於反敗爲勝成了征服者,殺死了它的對手。

在被侵略者佔領時,它以極度的忍耐等了三天,又幾度修補了蛛網破損的地方,卻沒有吃什麼我能觀察到的食物。但是,終於有一天,一隻藍色烏蠅飛落到它的陷阱裏,掙扎着想飛走。蜘蛛使烏蠅儘可能把自己膠粘起來,可是蜘蛛最終怎能縛住這隻強有力的烏蠅呢?我必須承認,當我看見那隻蜘蛛立即衝出,不到一分鐘,就織成了包圍它的俘虜的羅網,我真有點詫異。一會兒工夫,蠅的雙翅就停止了扇動,當烏蠅完全睏乏時,蜘蛛就上前將它擒住,拉入洞中。

根據這種情景,我發現,蜘蛛是在一種並不安全的狀況中生活的,因而,大自然對這樣的一種生活好像作了適當的安排,因爲一隻烏蠅就夠維持它的生命達一週之久。有一次,我把一隻黃蜂放進一張蛛網中,但當蜘蛛照常出門來捕食時,先是觀察一下來的是個什麼樣的敵人,根據量力的原則,制服不了的對手,它立刻主動上去解除緊緊束縛對手的絲線,以放走這樣一個強大的敵手。當黃蜂得到自由後,我多麼希望那個蜘蛛能抓緊修理一下網的被破壞的部分;可是,它似乎認定網已無法修補了,便毅然拋棄了那張網,又着手去織一張新網。

我很想看看一隻蜘蛛單獨靠自己的儲備能夠完成多少張絲網。因此,我破壞了它織就的一張又一張的網,那蜘蛛也織了一張又一張。當它的整個儲存消耗殆盡,果然不能再織網了。它賴以維持生存的這種技藝(儘管它的生命已被耗盡)確實令人驚異無比。我看見蜘蛛把它的腿像球一樣旋動,靜靜地躺上幾小時,一直小心翼翼地注視着外界的動靜。當一隻烏蠅碰巧爬得夠近時,它就忽然衝出洞穴,攫住它的俘獲物。

但是,它不久就厭倦了這種生活,並決心去侵佔別的蜘蛛的領地,因爲它已不能再織造自己的羅網了。於是,它奮起向鄰近蛛網發動進攻,最初一般都會受到有力的反擊,但是,一次敗績,並不能挫其銳氣,它繼續向其他蛛網進攻,有時長達三天之久,最後,消滅了守衛者,它便取主人而代之。

有時,小烏蠅落入它的陷阱時,這隻蜘蛛並不急於出擊,它只是耐心等待着,直到它有把握捕捉對方時,它才動手,因爲,如果它立刻逼近烏蠅,將會引起這隻烏蠅更大的驚懼,還可導致這個俘虜奮力逃走;所以,它學會了耐心等待,直到這個俘虜由於無效地掙扎而精疲力竭,就變成一個玩弄於股掌間的戰利品啦!

我現在描述的這隻蜘蛛已經活了三年,每年,它都要換皮甲,生長新腿。有時,我拔去了它的一隻腿,兩三天內,它又重新長出腿來。起先,它還驚懼於我挨近它的網,但是,後來,它變得和我如此親密,甚至從我的手掌中抓去一隻烏蠅。但當我觸到它的絲網的任何部位時,它就會馬上出洞,準備防衛和向我進攻。

爲了描繪得完善一點,我還要告訴諸位,雄蜘蛛比雌蜘蛛細小得多。當雌蜘蛛產卵時,它們就得把網在蛋下鋪開一部分,仔細地把蛋卷起來,宛如我們在布上捲起什麼東西一樣,然後,它們就可以在它們洞裏孵育小蜘蛛了。遇到侵擾,它們在沒有把一窩小蜘蛛安全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以前,是絕不考慮自己逃遁的,正由於這樣,它們往往會因父母之愛而死於非命。

這些小蜘蛛一旦離開父母爲它們營造的隱蔽所後,就開始學習自己織網,幾乎可以看到它們日長夜大。如果碰上好運氣,長一天,就可捉到一隻烏蠅來飽餐一頓。但是,它們也有一連三四天得不到半點食物的時候,碰上這樣的情況,它們也能夠繼續長得又大又快。

然而,當它們老了以後,形體就不會繼續增大,只是腿長得更長一點。當一隻蜘蛛隨着年齡的增長而變得僵硬時,它就不可能捕捉到俘獲物,然後就將死於飢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