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警句耀文章

略知文墨的中國人,沒有誰不知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句名言,而且也知道它出自范仲淹先生的《岳陽樓記》,然而能背誦這篇文章的人恐怕就很少了;以前的絕大多數中學生都知道“人的一生是應該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這段話,也知道它是奧斯特洛夫斯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的名句,但真正捧讀過這部小說的人卻不多,今天可能就寥寥無幾了:忘記了原篇而牢記着它的名句,沒有親讀卻知曉它的出處,這不能不歸功於這些名句的魅力。這類名句修辭書上稱之爲警句,也叫警策語,即意思特別精深、富於哲理、句式又特別精當的語句。警句是人們經驗的總結,作家錘鍊的語言精華,它往往是作品的點睛之筆,生花之句。西晉著名的文學評論家陸機在《文賦》中就明確指出:“立片語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這“片語”就是我們所說的“警句”,“乃一篇之警策”,即這一片警語能光耀全文,非等閒之句。

用警句耀文章

正因爲警句如此重要,所以古今中外的文人們無不用心錘鍊,慎用警句。唐朝大詩人杜甫的名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正是這種追求的集中體現。千百年來的詩人作家也無不“孜孜以求之”。他們在撰著時是如何運用警句使之光耀全篇的呢?

運用警句,首先應當警策精妙,且須“居”於文章之“要”。不少作家喜歡在文章之首運用警句,造成奇峯迎面,先聲奪人的氣勢。魯迅先生在散文詩《聰明人、傻子和奴才》中,一開頭就寫道:“奴才總不過是尋人訴苦,只要這樣,也只能這樣。”一針見血,簡明扼要地道出了奴才的特性:不思反抗,只知“尋人訴苦”,以換取人們廉價的“同情”。開頭“總是”二字概括了奴性的普遍性,緊接着的兩個短句組成遞進複句,更肯定了奴才的這種奴性,爲全文的展開張了目,定了基調。有的文人善於在結構承轉處妙用警句,使行文於平淡中突起波瀾,阻滯中頓開生面。相傳唐初四傑之一的童子王勃當年前往交趾探望老父,途經洪都(今之南昌)故府,幸逢太守閻公舉行盛大宴會,受邀入席。不諳世故的王勃冒昧地搶寫《騰王閣序》,使閻公讓承龍快婿席間炫耀文才的預謀落空,心中“甚恚”。王勃起筆平平,閻公“不屑”,後漸有佳句,閻公“頷首”,待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兩句一出,閻公拍案驚呼:“此天才也!”由是對王勃刮目相看,倍加器重。閻公爲何驚佩這兩句呢?首先當推這兩句的確非同凡響,它不僅寫景出色,更重要的是它結束了前面的鋪陳敘事和敷衍應酬,把行文推進到了一個新的開闊的天地,作者的文思才華均由此顯出。更多的作家則是常在文章段落之末和全文之尾精嵌警策之句,或昇華文思,或卒章明志。我們不妨重溫魯迅先生的著名散文《記念劉和珍君》。在該文中,先生懷着極其沉痛的'心情,用飽醮着血與淚的文筆,抒寫滿腔的悲憤,悼念死者,喚醒國人,精嵌了一串串警策名言。有的亮於段之開頭,有的織於段之文中,有的綴於段之末。如其四段之末,先生寫道:“慘象……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第七段之末寫道:“苟活者在淡紅的血色中,會依稀看見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將更奮然而前行。”這些語句如驚蟄的春雷,如破曉的警鐘,振聾發聵,響徹雲霄,迴盪千古,令國人警覺,催同胞奮起,這就是警句的威力!

不難看出,文中用了警句,文將因之出色,文思亦爲之昇華。這給我們以啓發,寫文必須用些警句,但必須是警句,且所“居”必在其“要”處。“要”在何處?一般說應是作者想引人特別注意或亮出文思的地方,也可說是文眼所在之處。同時,我們也應注意,片語警句雖然能光耀全文,但也應看這全文是錦繡還是爛紗。如是前者,當然會錦上添花,令人眩目;若是後者,一兩句雖靚,也只會照出寒傖和貧泛。所以我們儘管強調文必用警,但是歸根到底還是要精煉語言,致力於寫好全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