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舊夢雜文隨筆

那年,我還是一株絳株草,於崖石縫中寂寥生長。白日與蜂蝶爲伴,入夜與星月同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生命的長度於漫長的歲月中延伸,我以爲還會走很遠很遠。

紅樓舊夢雜文隨筆

直到有一天,天氣乾燥,陽光毒辣,數日不得天雨潤澤,我的生命不停被蒸發,一點點被消耗殆盡,我以爲我會熬不過,會在這殘忍的煎熬中慢慢死去。

如果不是因爲你的偶然經過 ,我又怎麼會知道天憫衆生,絕望之處必留生機。得你慈悲一念,我終獲新生。因此因緣,你我不再是天涯陌路,生命有了交集,而我只需要熬盡歲月,留于山中靜候時機。

靜候,一個美麗的日子,你我,一次美麗的相遇。

那日,我於賈府投親,與你相遇,你目色迷茫,心下更是疑惑,注視我半晌才與衆人說:"這妹妹我是見過的。"

初次相遇,何來見過一說,衆人皆笑你癡,你亦不以爲意,你素來癡頑,衆人也是知道的。

自遇上你,心都是歡喜的,如三月春花一夜驟放,千枝萬枝,每一朵都藏不住盈盈的笑意。

都說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賈府上下,也應是早就將我們看作天造地設的一對了吧?

你心性純澈,不喜世間污濁,這般心思,與我又是何等相契。你視我爲妹妹,爲知己,我視你爲兄長,爲戀人。我在你面前肆無忌憚的耍着小性子,但凡對我冷落了半分,我便夜夜洗淚,哭的不行,非要你認了錯,道了歉,才肯再理你。

你知道的,我是因爲在乎纔會這般胡鬧。

都說我沒有寶姑娘那般寬容大度會做人,都說我言語刻薄得理不饒人,園子裏的姑娘們,就算與我說句玩笑話也要再三思量,言語多有忌諱。

可是,我又何須她們喜歡了,只要你知我懂我,我的世界就已經清淨圓滿了,我還有什麼可多求的`?

怪只怪我這不爭氣的身子,常年湯藥不斷,病榻纏綿,我知道,衆人心下皆認爲我非久命之人。長輩不想我拖累於你,騙得你與寶姑娘成親。那一夜,於衆人的殷殷期盼中,你們拜天拜地喜結連理,紅燭搖映下的一襲紅嫁衣也更添了喜氣。

那一夜,我於清冷寂寥的瀟湘館中,在紫鵑的陪伴之下,焚盡詩稿,本以爲可以焚盡前塵舊事,祭你我舊鈤恩斷情絕。我以爲,我可以不怨不恨,從此不思量,不難過,自此你我陌路天涯,誰都不要再提起,誰也不會再記得。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我的心會如此疼痛?眼淚藏不住,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溼了衣襟,溼了枕畔,模糊的目光,忍不住一次次的在門口打轉,我知道,你再也不會出現,可是爲什麼,我仍然會忍不住期待,期待你會回來看看我,告訴我一切並非你心甘情願,告訴我你心裏還是惦記着我的。

你會再來看看我嗎?

在我離世之前,與你最後一次道別,我從來都不貪心,哪怕只能與你相顧無言,只要能在你溫柔的注視下閉上眼睛,我也是安心的。

也許,我真的是恨的,恨宿命的強悍,恨宿命的薄情,許我們紅塵相遇,卻不許我們一世相許。如果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緣盡必有散時,可是爲什麼,緣盡卻不能情盡?爲什麼,即使我離去時也要帶走這刻骨的深恨?

這一夜,瀟湘館清冷寂寥更甚往日,我看着紅燭垂淚,窗紗搖影,禁不住那陣陣寒意刺痛了骨骼,可是,我卻再也不能告訴你,那一夜,比身體更冷更痛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