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兒圓隨筆

在中國的農曆裏,一年分爲四季,每季又分爲孟、仲、季三個部分,因而中秋也稱仲秋。小編整理了八月十五月兒圓隨筆,歡迎欣賞與借鑑。

八月十五月兒圓隨筆

直到現在,我們老家還把中秋節叫八月十五。

在我還是“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的時候,每年就盼呀盼,盼過八月十五,盼着能吃上塊又甜又香的月餅。每到八月十五這一天,早起家裏每人煮一個雞蛋,中午殺一隻當年養的小公雞,晚上能吃塊月餅。過節最忙的是母親,爲了準備午飯,早晨起來就把關在雞窩裏的小公雞逮住,用繩頭把雞的兩條腿捆好放在廚房裏的地上,準備中午做飯前宰殺。有時從雞窩裏抓雞時,一不小心沒抓住,那小公雞從母親伸開的雙手下飛一樣逃掉了,母親就喊我:“永臣快來,快追上抓住它,別讓它跑出院子。”這時該我顯身手了。有中午那頓飯等着,能不賣力氣嗎?我飛快地跑着,滿院子追雞,母親在前面堵,不停地用兩手向跑過來的小公雞捂去,小公雞越跑越沒勁了,被我抓住的時候多。

當年春天買下的雞苗到八月十五,也就是十幾兩不到一斤重。母親從自留地裏摘回一大饃筐茄子、菜瓜什麼的,和小雞一起燉,家裏人多,母親就先給父親盛一碗,雞腿、雞脯上的好肉,母親大都盛給父親,然後再給我和哥哥姐姐盛,不到一斤重的小雞,能有多少肉啊?盛到我們碗裏,也就是一小點兒下腳料,最後輪到母親,雞肉早沒啦,剩下很少的菜和一些湯,幾聲勺子劃過鍋底的嚓嚓聲,母親盛大半碗湯菜,泡上窩窩頭,坐在竈臺的柴堆上吃。有時候挨着我的姐姐給我使眼色,示意別把碗裏的雞肉吃完,留一點兒給母親,我就留點兒撥到姐姐碗裏,姐姐把自己沒捨得吃的肉向母親碗裏倒,母親和姐姐總是推來讓去都捨不得吃,最後母親就又倒給我,每次我吃到的肉,比我給母親留的還多。

傍晚,母親從廚房裏端出幾盆水,用手向院子角角落落潑灑一遍,又把院子清掃得乾乾淨淨,早早地吃過晚飯,母親刷完鍋、洗完碗後,就把廚房裏擦洗乾乾淨淨的案板擡出來,這時如盤的月亮已經掛在東南水洗般的夜空中,分外明亮。母親進屋拿出一封月餅(我們農村一盒叫一封),打開放在案板上敬月,如銀的月光灑滿大地,被母親灑水掃過的院子清涼乾淨,混着新鮮泥土的氣味兒更使人心闊氣爽,微風輕輕吹來,像絲綢從身上滑過,不時還有幾聲蛐蛐叫聲從草叢傳出。哥哥姐姐們都出去玩了,母親坐在小凳上,手指着天上的月亮對我說,“看到天上的月明地沒有?”(我們那老人叫月亮爲月明地。)“看到了。”“月明地上那黑影大得像棵樹,看到了嗎?”“還真有棵樹。”“樹下有個人在搗藥,給人治病。”我使勁往明亮的月亮上看,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出有人在搗藥。“看不到人,也沒看到在搗啥。”“再看看,那樹下邊黑影子像不像人在搗藥?”“看見啦,還真是的,真的有一個人在樹下搗藥呢。”瞧我看明白了月亮上的內容,母親又給我指天上的銀河、牛郎織女星,講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夜深了,母親也講累了,估計月亮神吃得也差不多了,就讓我拿案板上的月餅吃,吃完月餅,帶着母親講的月亮和牛郎織女的故事,漸漸進入夢想。小時的八月十五,大都是這樣過的。母親講的故事給我印象很深,我一直認爲月亮上有一棵樹,樹下有一個人在搗藥。後來長大些,才知道月亮上還有嫦娥、玉兔、桂花樹,還有手捧桂花酒的吳剛。關於月亮的故事傳說越多,也就把八月十五裝飾的越美。

我們那八月十五也興走親訪友,親戚來了,大都提兩封月餅,月餅裝在紙盒裏,一盒一斤,有裝兩塊的,半斤一塊,有裝四塊的,四兩一塊,怎麼四兩一塊,那時農村是十六兩一斤的秤,可不就是四兩一塊。用草紙包好,上面封一塊長方形棗紅紙,印有花、草、月亮神等各種吉祥圖案,中間印着兩個大字“月餅”。一般來親戚都提兩封月餅,在家吃頓飯,親戚走時要回一封,自家只留一封,我們走親戚也是這樣。我家族人多,自然也就親戚多,一個八月十五過下來,家中總能剩下三兩封月餅。怕老鼠咬月餅,母親就在堂屋的大梁上掛個籃子,把月餅放裏面。我只要知道籃子裏有好吃的,就一直惦記着,學校一放學就拼命往家跑,一進堂屋就甩下書包,搬條凳子,站上去就往籃子裏摸,不捨得多拿,總是掰半塊吃,月餅沙沙的餡兒,槓甜的冰糖,清香柔滑的青紅絲,噴香的月餅皮兒,嚼一口,手腳尖都舒坦。有時母親看到了,總是抿嘴笑笑,但有時我放學回來沒上去摸月餅吃,母親反而會提醒我,“餓了吧?上去拿點吃的吧。”

我漸漸長大了,從初中到高中,我上高中的地方離家十八里路,每週日回家一天。每逢過八月十五,母親總把月餅給我留着,回校那天,還往我書包裏裝一些月餅,我讓母親留下自己吃,母親總說:“年齡大了,咬不動冰糖了,你拿到學校跟同學一塊吃吧。”其實,那時母親才五十多歲,她是捨不得吃,才這樣說。一九七一年八月的一個星期六,我和同路的同學高興地往家趕,因爲每次回家母親總給我留些好飯放鍋裏。當我這次回到家,看到堂屋門緊鎖着,到廚房裏揭開鍋一看什麼也沒有,在院子裏急忙喊了幾聲娘也沒人答應。這時鄰居三大娘說:“你娘到單縣住院去了。”“我娘得的啥病呀?啥時候去的?”“聽說病的不輕,去了好幾天了。”“啊!...”,我撒腿就往單縣醫院跑,一路跑一路問,二十多里路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終於在天黑前趕到醫院,又趕緊打聽母親的病房號。在病房靠裏邊的病牀上,我看到掛着吊瓶的母親頭靠牆的方向躺着,頭髮凌亂,兩眼浮腫,閉着眼睛不停地咳嗽。父親坐在母親病牀邊的方凳上,兩肘支在膝蓋上,頭低低的,不停地唉聲嘆氣。“娘來,娘……”我撲到母親的牀上,母親被我的突然到來驚醒了,一看是我,用兩手捧起我的頭,“別難過,別哭,這麼大孩子啦,別哭啦……”我擡起頭,看了看母親,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父親起身把凳子讓給我。母親向同室病友介紹說:“這是我小兒子,在上高中,學習可好啦,都誇他。”浮腫的臉上露出一絲自豪的微笑,又轉頭對我說,“跑這麼遠,還沒吃飯吧?”說着伸手拉開病牀邊的牀頭櫃,從裏面摸出一塊月餅遞到我手裏,“快過八月十五啦,親戚來看我拿來的月餅,快吃吧。還有幾塊呢,知道你愛吃月餅,都給你留着呢。”父親從暖瓶裏倒出一碗水,母親看着我把月餅吃下,又拿一塊塞給我。父親拿上暖瓶出去打水,我跟着父親到了院子裏,問母親得的是啥病,父親說母親得了很難治的病。父親的一句話,我好像墜到了萬丈深淵,整個心一下子掏空了。夜深了,母親讓我在病牀的另一頭躺會兒,我執意不睡,想和母親多說會兒話,母親拉過我的右手緊緊攥在手心裏,“兒啊,娘得了治不好的病,今後你就得自己照顧好自己啦,在高中吃飯也別太省了,明天就回學校,也別老到我這來啦,往後不想回家就住學校,多學習會兒,多學點啥遲早有用。”說完,母親頭向一邊倒去,淚水從眼角流出來。“娘,您別難過,這大醫院會把你的病治好的。”我和母親、父親嘮到深夜,才趴在牀邊迷糊一會兒。第二天,母親把剩下的`幾塊月餅硬塞到我兜裏,催我趕快回學校去,還反覆叮囑:“別老往這跑,別耽誤學習。”

母親患的是肺癌,從發現病情不到三個月就病故了。母親沒啦,我感覺整個天都塌了。父親在村生產大隊當保管員,他非常敬業,每天早早地就去了大隊,晚上很晚很晚纔回來。更多的是我一個人在家,想起母親就止不住地流淚。一九七二年八月十五到了,正好是星期天,我和社員們在農田裏勞動,纔剛半下午,隊長就高聲喊:“今天是八月十五,咱們現在就收工,各回各家過節吃好的去吧!”社員們臉上掛着快樂的笑容,都有說有笑地往村裏走。

我扛着工具回到家,有什麼好吃的,廚屋裏的鍋碗瓢盆都是涼的,我百無聊賴的拿起書,坐在堂屋八仙桌旁無心地翻看着,秋天的夜晚來得早,不覺中已到掌燈時分。看看屋外,今年八月十五的月亮特別亮,如銀的月光灑滿了大地。起身走到院子裏,沒娘啦,院子裏到處亂糟糟的,沒娘啦,親戚也不來了,更別說吃月餅啦,就連暗處的蛐蛐叫聲也顯得有氣無力。舉頭望望明月,知道是星期天,到後面鄰居世強家玩玩去吧。世強是我初中同學,我上高中他招工到縣城上班去了,每週都回來,今天是八月十五,他肯定回來過節。披着月光,走到世強家,他家堂屋案板上擺着一盤月餅,一盤水果,世強的母親正坐在廚屋門口的小板凳上吃晚飯。噴香的燉豆腐味兒鑽進我飢餓的鼻孔,世強母親手裏拿着的饅頭在月光下更顯得潔白誘人。“大嫂子,吃飯呢?世強回來了吧?”“回來了,傍晚時大隊幹部叫他喝酒去了。你吃飯了嗎?兄弟?”我沒有做聲。“嗨!要是俺二嬸子還在該多好啊!”一句話,紮在了我心窩子上。我轉身大步回到家,推開門,點上母親留下的煤油燈,重新坐在八仙桌旁,趴在胳膊上任憑淚水長流,當我擡起頭,看到掛在牆上的母親遺像,正微笑着看着我,這時月亮已經升到了當空,屋外比屋裏還亮堂。“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我記住了母親的話,“多學點啥,遲早有用。”又捧起書,一直等到父親回來。父親從衣兜裏掏出一塊月餅遞給我,那夜,這塊月餅終久沒心吃下。

這年底,我參軍來到了部隊,在部隊這個大家庭裏,開始了幸福地工作和生活。“月是故鄉明”,每到八月十五,望着圓圓的月亮,我就想起了故鄉,想起母親,想起那美味的家鄉月餅。如果母親健在,無論離家多遠,也要想辦法回家看望一下父母,吃塊兒母親親手遞給來的月餅,品嚐那比月餅更香甜的團圓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