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推倒了就是橋隨筆

“真是太好咯!俺門前的公路要是修平了,俺家的果子運到城裏來就方便多了。”那個老人拽着父親的手說道。絲絲喜悅幾乎從他臉上的皺紋裏溢出來。

牆推倒了就是橋隨筆

我站在遠處欣賞着這一幅畫面—— 老人穿着灰藍色的衣服,絲毫不見落魄。父親笑着迴應着他的熱情,腳步輕快而沉穩。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父親身邊這樣的人多了起來。從前他總和跟他穿着差不多的人走在一起,西裝革履,拿着放大鏡都難找一點褶子。他們的臉上隨時掛着笑容,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嘿嘿,”老人笑了笑,“自從這裏的牆推倒了以後,俺們幹啥事都方便多了。你看這不,剛幾天呢,審批就下來了。真是好啊……”

對於詞彙量貧乏的他來說,一個“好”字就是此刻最好的諛詞。

而此之前—— 每天,我都站在牆外等父親出來。那時只覺得這牆太高太高,高到讓我踮起腳也看不見裏面的建築和人,高到足以阻擋我呼喊他的聲音。

威嚴、莊重,卻又……令人畏懼。

不過好在父親每天都會踩着五點的鐘聲出現在我面前,帶我去吃冰激凌,從不延誤。

邊吃,我也會忍不住邊想,牆那邊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有王爾德童話《巨人的花園》中描寫的.那麼寬闊嗎?裏面是四季如冬還是春意盎然?硬頭皮鞋撞擊地面的聲音能否蓋過交談的音調?是印刷紙的油墨味大還是花草香更勝一籌?

千言萬語道不盡,只問出來一句話:“爸爸,牆那邊到底是什麼樣的?”“這我也說不太清楚。”“會有一天被推倒嗎?那又會是什麼樣的?”

良久,卻聽到一句十個年頭前的我尚聽不懂的話。

突然有一天早上,幾輛大型挖掘機開到這裏,一會兒工夫,牆不見了。伴隨着濃濃的塵埃,那些磚瓦礫石很快被車子運走,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自那時起,父親很少穿西服上班。每天等父親回家變成了一件需要“碰運氣”的事。他不再準時出現在門口,晚10分鐘、20分鐘、30分鐘,甚至一個小時。我會趁這段時間打量從前的“牆”裏面的樣子—— 樓高池清,草綠花紅。原本被牆圍起來沒多大的地方,而今已無限延伸。父親對我說話的內容也不再是輕鬆明快的“想去哪裏吃飯”,而變成了“今天早點回家休息”或“我先把你送回家,等會兒還要去這個伯伯家一趟”,然後指指車上那個衣服上滿是塵土、雙腿褲管高高捲起的人。

“俺還想起來了!俺們村口那破橋,娃娃們上學特不方便,又危險。幾年前就說要修,但總是‘光打雷不下雨’,現在可好咯,運水泥的車子都到了,只等這幾天雨停了就動工。真是好喲……”

他們越走越近,彷彿隔離了許久的親人再次聚在一起。我突然領悟了父親先前說的那句話——

牆推倒了就是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