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頭牛說說痛苦

 與一頭牛說說痛苦

二喜、有慶不要偷懶;家珍、鳳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

與一頭牛說說痛苦

一頭牛竟會有這麼多名字?我好奇地走向田邊,問走近的老人:“這牛有多少名字?”老人扶着犁站下來,看了我一眼,說:“這牛叫福貴,就一個名字。”

“可你剛纔叫了好幾個名字啊。”我依舊不解。老人神祕地朝我招招手,等我湊過去,他欲言又止,因爲,他看到牛正擡着頭,就訓斥它:“你別偷聽,把頭低下。”

牛果然低下了頭,這時老人悄聲對我說:“我怕它知道只有自己在耕田,就多叫出幾個名字去騙它,它聽到還有別的牛在耕田,就不會不高興,耕田也就起勁了。”

——這是餘華的小說《活着》開頭部分的一個故事,我一直把它當做一個寓言去讀。

一個人的痛苦,與此十分類似。也許,你在生活中真的很苦很累,但真正讓你痛的,卻不是苦和累,而是孤單。

也就是說,在痛的蒼茫裏,不是首先要看到彼岸,而是要看到同命相憐的人影。因爲,當彼岸太遙遠,身邊綽綽的人影,才讓你心安。

痛到踽踽獨行,最容易心生凜冽,而一顆凜冽的心,會讓襟懷變得促狹。人在這時候,會不停地追問自己:這麼大的世界,爲什麼痛的偏偏是我,而不是別人?

不能不說,這是人性的灰暗之處。這種灰暗,是扭曲地反抗,也終會反抗到扭曲。因爲,強大的追問,常常會把痛逼到絕地,把人逼到絕境。痛到委屈,就會覺得自己越發可憐,而越可憐,就會越孤單。

命運的荒寒處,只有一個人在戰鬥。勢單力薄不怕,怕的是形單影隻。有時候,甚至可以堅強到連孤單都不怕了,要命的是,你還得裝作不孤單。

人生的一部分痛苦還在於,有苦不能言,有苦無人可言。表面上,強大到談笑風生,一轉身,惶到滿心悲涼。

在人生的`所有境遇裏,天塌大家死,最是無所謂。無論多深重的痛苦,只要大家平等地承受,就無足懼。因爲平等,所以平衡;因爲平衡,所以平靜。問題是,世界不會把所有都攤到均勻。於是,在認同感上,若有人比自己強,可以接受;若自己不如所有的人,就會變得十分不甘心。

人生不如意常八九。可常常是,自己痛快的時候,看不到別人痛苦;自己痛苦的時候,卻又總覺得別人都在痛快。當眼睛過濾了生活,心靈就會在迴轉中,走向偏狹。

在自我的天地裏待得太久,痛就會沒了釋放的出口。這個世界,放下痛苦的一種方式,就是要去知道還有更多的人,也正在痛苦着。其實,這樣,也不是沒了痛,而是當你在心底裏盛下了別人,就會淡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