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謊

姜軍所在的高中,有個鬼故事,說,曾經有個特別有才的男孩因爲性格冷淡,幾個壞孩子看不慣,就在他高考那天讓他喝了過敏的純牛奶,男孩高考落榜了,一時受不了,自殺了,從學校的四樓陽臺跳下來,死了。後來就流傳每一年,男孩都會出現在某一個班上,每一年,只有一個人看得見。看得見的那個人一定會喝在高考收到純牛奶。

美文:謊

季梵是個好孩子,他會爲了學習而努力,爲了未來而奮鬥。

季梵是個窮孩子,他從不會穿着光鮮,從不會奢侈的給自己買一個好的腳踏車。他只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學習上,因爲他知道,現在的他,一無所有。

季梵有個同桌,叫姜軍,很多人喜歡開玩笑的稱他,將軍。人如其名,這個詞用在姜軍身上非常合適,他的做派,他的性格,真的好像將軍一般,張揚。

姜軍不是個好孩子,他愛好在陽臺上偷偷抽菸,愛好在宿舍裏,愛好在廁所裏欺負人。

人常說,好的和壞的在一起,壞的就能被帶好。但人也忽略了一點,好的可能也會被帶壞。

姜軍和季梵其實不認識,季梵在班裏太冷淡,姜軍不喜歡他的太冷淡,所以他們從未交集。

高二那年,他們成了同桌。

姜軍非常的不喜歡季梵,在他眼裏的季梵太沉默,太死板,厚厚的眼鏡真的似瓶底,因爲捨不得花錢剪頭髮,季梵的頭髮總是長的遮住眼睛。

成爲同桌的第一天,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姜軍惡意的弄溼了季梵的書,所有的書。他本以爲會得到一陣咆哮,可以看到情緒激動的季梵,然而,沒有。季梵沒有咆哮,更沒有情緒激動,他只是一句話未說的收拾殘局。

成爲同桌的第二天,他們依舊沒有說過一句話。姜軍又惡意的扔了季梵的書包。如昨日一樣,季梵沒有任何話,任何動作。

在成爲同桌的第一個星期,他們誰也沒有開過口,即使姜軍每日都會惡意的行爲,季梵也還是每日的沉默。

新的一個星期開始,姜軍不在惡意行爲,因爲一直得不到他想要的結果,他覺得他厭了。他首次開口

‘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

當他說出口的時候,他覺得後悔了,他不認爲這個人會開口回答他。果然,季梵沒有回答他。放學了,姜軍收拾了書包準備走,卻又想到什麼的看着季梵。他看着季梵,季梵看着書,紅色的夕陽打在季梵的側臉,發間,姜軍忽然覺得,這個人可能沒那麼冷淡。

‘嘖,我們順路的很,一起回去吧’

姜軍說的很不自然,搔搔自己的短髮,將目光轉向別處,掩蓋自己的無措。許久得不到迴應,就在他準備一個人離開時,他聽見了沙啞的一聲

‘恩’

這是一個意外的迴應。一路上他都很興奮,一直在嘗試尋找話題,雖然季梵只是偶爾會恩一聲,但儘管這樣,他還是莫名的覺得心情好。

‘那麼以後我們一起回家吧’

這是姜軍爲他們倆定下的約定。他的.這個約定,讓他看見了他這一輩子都不想忘掉的笑容。

早上,姜軍難得的準時到了學校,無論同學還是老師都有一時的震驚,也只是一時,因爲他們以爲,姜軍堅持不了多久。但這次,他們錯了,每天,姜軍都準時的來上課了。

‘早’

這是他每天準時到的獎勵。季梵的一句早。他們之間沒有太多的交談,一般是姜軍在說,季梵在聽。

‘我有沒有說過你的聲音很好聽?’

某一天的放學回家路上姜軍這樣問道。

‘你的聲音啞啞的,雖然聽的不多,但還是挺好聽的’

習慣了季梵的沉默姜軍繼續說道,已然沒有注意到季梵已經落在了他身後,等他注意到回頭看的時候,他發覺,今天的夕陽特別的紅,紅的讓他覺得季梵的耳朵和脖子都紅了。

‘姜軍,你可以試着學習’

這是姜軍聽到季梵說的最長的一句話。那時正是課間休息,周圍很吵,他卻只聽見了季梵說的這句話。就因爲這句話,自那以後,姜軍變了。

他開始努力學習了,開始出入圖書館,開始認真完成作業。他的腦袋很好,學習跟上的特別快,快的讓所有人認爲是有家教的指導的功勞。

‘姜軍,真是打了雞血了?!’

同學開着玩笑會這麼說。

‘姜軍,你這樣很好’

老師也會笑着這麼說。

他們這麼說,姜軍都會笑笑說

‘恩’

高二最後一個考試,姜軍考得了全班第四,全校前50,僅在季梵後面一位。這是讓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事實,很多人問他。

‘你是怎麼做到的?’

‘因爲季梵給我補習了很多天’

‘腦子秀逗了?’

同學的表情很怪異,直說他學昏頭了。

姜軍也未多在意。他說的又沒錯。考試前半個月的早上,他很早到了學校,看到比他更早的季梵,突然的就問

‘可以給我補習嗎’

季梵帶着些許驚訝的口氣問

‘爲什麼?’

‘我想要一個我自己的寒假’

說到這裏,姜軍笑笑,露出自己的小虎牙說

‘如果我這次考不好,寒假可能就要補課了’

補課了,我就沒有辦法找你了。

他們進行了魔鬼式的補習。每天姜軍都在季梵家學習到很晚。有時候太晚就會住下。擠在季梵小小的單人牀上。17歲的少年,怎麼說也有了一定的身材,在這張單人牀上總能觸碰肌膚。

‘你的腳好冰’

姜軍背靠着季梵說。

‘恩’

季梵的聲音很輕,帶着淺淺的呼吸。姜軍轉過身,面對着季梵,睡着的季梵很乖,蜷縮着身子,長長的黑髮完全遮住了他的眼。小心翼翼的撥開他頭髮。

‘很漂亮啊’

沒有了眼鏡的遮蓋,沒有了頭髮的阻擋,姜軍看到一個五官漂亮的季梵。

睡着之前,姜軍察覺到季梵向他這邊蹭了蹭,可能是冷了,伸手把人撈進了,懷裏,睡着了。

寒假接近尾聲的一個禮拜,季梵接受姜軍的邀請,他們去了白雲山滑雪。季梵學習很棒,只是這一方面他沒有接觸過,也不太會。花了將近三天的時間他才學會了滑雪,後來滑的溜了,也不怕摔了,反正姜軍會一直在他的身後,玩的開了,笑容也越來越多,笑的更開心了。白天他們一起滑雪,逛雪山,晚上在一張牀上聊天,每次都會聊的很晚,每次季梵都會先睡着,每次醒過來,他們都靠的很近很近。最後一天早上季梵先醒了,暖暖的陽光跑進來,一切都挺美好的。

‘……’

風吹響了玻璃,好像誰也沒有聽清季梵說了什麼。

回到學校的時間過的很快,他們已經高三了,季梵在班上還是很冷淡,姜軍還是很受歡迎。因爲高三了,那是個坎,越過去了,努力都成功了,越不過去,所有的都只是虛幻一場。班上的氣氛開始壓抑,課間也聽不見打鬧的聲音了。後面的黑板報開始倒計時,晚自習的人也加多了,圖書館裏已經成如果不早點去就會沒位子的局面。

‘你要考哪個大學?’

自習課時姜軍這麼問季梵。

‘A大’

季梵說的A大是個百年老校,能去上那個大學的一般都是些類似季梵這樣的高材生了。

‘你肯定能考上’

姜軍朝他擺了一個加油的姿勢,季梵看見了,朝他笑笑。和姜軍相處以後,季梵的笑容多了很多。

‘你會去嗎?’

‘誒?’

‘不,我只是問問,明天見’

今天的夜色很濃,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只有季梵家門口的路燈亮着弱弱的光,季梵轉身進了屋裏一次也,沒有回頭。而姜軍,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他頂着重重的黑眼圈去上課,季梵以爲他是學習的太晚,告訴他不要學太晚,注意身體。姜軍打了個大哈欠,擺手意思沒事兒。

季梵點頭,繼又回去看書,現在還很早,教室裏只有一向特早來的季梵和跟隨季梵來的姜軍。

‘季梵’

‘恩’

‘我會去C大’

‘喲你來的真早!’

班長手裏拿着豆漿風風火火的衝進來,順便和姜軍打了招呼。

‘早!’

姜軍沒有去看季梵,說

‘我好像還沒吃早餐,我去買份早餐,你吃過了嗎?’

‘準備吃呢’

班長歡快的回他。

‘不是問你’

‘沒人了啊’

班長喝着豆漿喃喃,又一想姜軍最近可能太累了,也就沒說話了。

‘吃過了,你去吧’

季梵的頭埋的很低,聽不出語氣中的不同情緒。姜軍也不再開口,走出了教室。路上姜軍青着臉,天知道他剛剛說了什麼,的確,昨天晚上他想了很多,也覺得不會感覺錯,可是,他不能說,說出來了,意義就完全不對了。出來時,他甚至不敢去看季梵的表情,他怕看到後,哭的是自己。

即使重新回到教室他依然沒有和季梵面對面,多次季梵有意找他,都被他刻意逃避過去了。這樣冷淡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高考,他們之間再沒有開口,就算每天一起回家,出了平常的問候,姜軍也沒有給過季梵問的機會。

他們在不同的考場,最後一天高考的早上季梵在姜軍的桌上放了一盒純牛奶,最底下用透明膠貼了一張小紙條。高考結束後,姜軍回了一直不敢面對的教室,沒有見到想見的人,問了同學,同學說

‘季梵?你腦子燒了吧,我們班沒有季梵這個人啊’

這句話就如炸彈一般在姜軍的腦子裏炸了,嗡嗡的做響。他想起以前的好多,想起說是季梵幫忙補習時同學怪異的表情,想起每天晚上回去只有一個人的影子,想起班長早上來說的,你來的好早,他沒有說你們,他想起季梵從來不和班上的人說話,他想起老師從來沒有誇過聰明的季梵,想起桌子上的純牛奶,,,他想起了很多自己不曾在意的。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跑去了季梵家,沒有人,是一間空了好幾年的房。

那一天,姜軍拿着季梵給的牛奶在那空房子門口待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季梵還在不在這個屋子裏,他不敢問,也不敢說。他怕自己知道的就是自己想的那樣。

他不願意就這樣相信,他回到學校問了很多人,所有人都說他太累了,眼花了,要不就是他鬼故事看多了,他去查學校資料,沒有,他去問班主任,班主任遮遮掩掩說不認識。他告訴他們是真的,他有這盒純牛奶,他們都說可能是喜歡他的姑娘送的,說不定還有小紙條,然後姜軍真的看到了那張小紙條,打開小紙條,是季梵熟悉的字體

對不起,我喜歡你

淚水打在紙條上,將那字暈成了一朵朵花。

他知道,一切就這樣了。

大學的第二年,姜軍收到了好友的一封信,一大串的廢話,和一張相片。信裏說了,你找了好幾年的季梵。就是這個人了,比你高了4屆,自殺去世了。上次回母校看到了主任收拾東西,有這個叫季梵的,就要了這張照片給姜軍。

照片裏的季梵短頭髮,白襯衫,洗的發白的牛仔褲,白色帆布鞋,整個場景,只有季梵一個人站在樹下,臉上帶着淺淺的笑,雙手不自然的握成拳。

明明只是一張相片,卻讓姜軍泣不成聲。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哭,他不知道爲什麼要逃避,他不知道季梵知不知道那個晚上的吻,他只知道如果再遇到,他會告訴季梵,在白雲山他聽到了,他真的不願意這樣。可惜,什麼都不可能了。即使淚流乾,即使再深刻,也不可能了。當他想到季梵在寫下這張小紙條時的心情,他都會感覺心痛的難以呼吸,他們之間誰都沒有錯,誰都沒有錯……後來聽人說,姜軍結婚了,妻子是一個漂亮的作家。婚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有人送來了一盒純牛奶和一頁白色祝福卡,當時,穿着白色西裝的姜軍抱着祝福卡和牛奶嚎啕大哭,很多人認爲他是感動的,卻奇怪他一直不停的說對不起,我愛你。再後來又聽人說,姜軍離婚了,帶着自己的兒子去了自己的高中母校當了圖書館管理員。他總會問學生們,有沒有見過一個長的很漂亮的窮小子。誰都說,沒有見過。有一天他的兒子放學回來說他看到一個奇怪的同學,不說話不笑,碰到他的手都是冰冰涼的,那個同學問了自己的名字‘他讓我回來說,我走了,你好好的,別找我’話音剛落,姜軍就手裏的一疊書就落了地,兒子奇怪的幫他撿起那些書,再次擡頭父親已經淚流滿面,那種傷心欲絕的表情和那時那人一模一樣,‘爸,他叫什麼?’‘季梵’我叫姜意梵,今年大二,這是我父親說的故事,我,不介意也不解釋我父親的性向。這個世界存在的是愛情,不是性別,我願意相信這個故事,因爲曾經他們都彼此相信。那個故事裏的白色賀卡,我的父親擁有一張,上面寫着漂亮的鋼筆字,謝謝你的吻,願你有一個孩子我想,寫這句話的人一定很漂亮,也一定很愛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