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家的沙果樹美文

去年回家,正是秋季,也是沙果成熟的季節,大大的沙果掛滿枝頭,壓得樹枝彎了腰,一看就有流口水的感覺。大姨媽知道我愛吃,就摘了一小衣兜給我,像如數珍寶似的拿了出來,她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微笑着露出僅有的幾個牙齒,說話漏風的含糊其辭:你還是那個狼吞虎嚥的樣子,我不行了,老了,牙也沒了,只能看你吃,我是沒這個福了。她緊接着補充道:老外甥,不是大姨媽摳,沙果樹只剩下一棵了,它也老了,沒用了,也結不了幾個果了······

姨媽家的沙果樹美文

從她憂鬱的神情當中, 我似乎覺察到什麼,那一棵老樹是否也像姨媽孤苦的一個人呢?也有沙果一樣的酸澀呢?是呀,姨夫不在了,幾個兒子的輪流贍養,是否她已感到疲憊了呢?

姥姥生養六個孩子,四女倆男。母親排行老五,最小的是老姨,大舅位居老大。大舅,老舅,大姨,母親都居住在一個屯子。也許是總見,關係一般;還是想法太多,各揣心眼?或是貧窮,各自忙碌呢?但我敢肯定:母親是熱心腸的人。他們家的孩子經常在我家住宿。二姨,老姨,嫁到了縣裏,但也是菜農,生活一般。

大姨媽家有兩個大園子。房前一個;房後一個。房前是沙果園,房後是菜園。

姨父健在的時候,總是精心的侍弄着這兩個園子,特別是沙果園,他施糞,澆水,剪枝,像伺候孩子一樣。不是因爲他有多愛吃,也許是他的孫子多的緣故吧。他有六個兒子和一個姑娘,每個孩子的孩子都是他的心頭肉。從我記事我就看到姨夫腿瘸,母親說原本他腿沒有毛病,就是在拉沙果樹途中車翻而砸壞的。

那時,我小,還是讀小學一年級。只知道嘴饞,根本不知道別人的勞動成果,也無從理會姨父拖着一條殘腿養果樹的艱辛,更無從知曉偷是一種什麼行爲。於是,我便和一個小夥伴兒決定去偷沙果。

那是一個秋季,一個沒有風的夜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正趕上屯裏放電影。就是在屯子中央一個大的空地上,豎起兩個大杆子,用四個繩子把杆子拴住,再有鐵釺子把繩子固定住,銀幕的四個角系在杆子上,這就是所謂的露天電影。即便是寒冷的冬季,農民們也不肯離去,直至看完。也許是沒有電視的原因吧。廣播提前通知以後,各家就開始炒瓜子,預備着看電影的準備。

這絕對是一個好時機。

大姨媽家的沙果園是用高粱秸稈圍成的,在我們農村都是這個樣子的。我讓另一個同學去放哨,自己扒開一個縫隙鑽了進去。我很害怕姨父,況且還是偷人家東西,心跳得厲害,沒有了原來的勇氣,竟然慌亂地折起枝來,也許是夜間籠音,或者是狗的叫聲,姨父從屋裏走了出來,他竟然沒有去看電影。同學見勢不妙那還顧得上我,撒腿就跑,我在驚慌之中從樹上跌了下來,逃之夭夭。

事過,我的腿腫得老高,疼痛難忍,但我還是不敢吐露真言,怕母親責罵。母親也問過我,我只有撒謊說是與同學鬧完弄的,幸好她沒有再追問。第二天晚上,姨媽來我家串門,嘮叨沙果被偷,破壞了許多枝葉······自那以後,我到她家少了。其實,每到沙果成熟的季節,姨媽總會摘許多沙果送給我家。

在我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姨父得了一場大病離開了我們。姨父走了,沙果樹也漸漸地蒼老了,姨媽的白頭髮也多了。現在只剩下姨媽一人,還有那一棵年老的沙果樹。

回憶把我拉回來現實。姨媽不停地說着她的兒媳婦的不是。

“現在人怎麼了?沒有良心呀,他們小時候我捨不得吃穿,要啥給啥,可我想吃啥,得瞅着他們的臉色。”

“老外甥啊,你是寫文章的,你替姨媽報道報道他們,爲我出出這口氣。”

看着姨媽無助的眼神,我倍感同情。一個母親養育七個孩子,而七個孩子卻不能贍養一個母親,這是一個多麼不平等的事情?我不知他們所繁育下一代是爲了什麼?其實姨媽能行走,即便不能又怎樣呢?她曾經可是爲我們接屎與尿全然不顧。難道母愛就是義務付出,而不完全得到應有的`回報嗎?

姨媽的生活是艱辛的,她是處在還饑荒的生活當中強度過的。她有時也在責怪自己,是自己造的孽。

姨媽苦苦哀求我:老外甥,你要真的給我報道,我給你錢,我不能白用你。

她怕我信不實,她用顫抖的手伸向衣兜,拿出一個褶巴巴的手絹,把它一層又一層打開,露出了很舊的老式的錢,五元的,十元的,二十元的······估計有二百多。

我不知該怎樣說,我是矛盾的。我是管還是不管?管,我沒有力度,況且不是我本族的事情。不管,我的良心驅使着我,我究竟該怎麼辦呢?猶豫之下,我還是答應了姨媽的請求。我知道我是騙她的,也許這是一個謊言,而且會導致我一生的內疚。但我別無選擇。

姨媽像個孩子似得:我就說我老外甥行,當了兵,就是不一樣。

姨媽再次遞給我一個沙果,我推辭着,內心澀澀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