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清明
老頭，我又來看你了。我不知道還能來看你幾次。或許不久我們真正在一起了。小三子答應過我，一定讓你回老家的，一定讓我們在一起的。你在那邊還好吧？那裏有沒有開滿山坡的映山紅？有沒有連綿的雨灑落你的窗前？又是清明啦……小三子還答應過我，一定在屬於我們的那塊地旁栽上映山紅──你不是說它還有個名字叫杜鵑嗎，是一種鳥啼出的血染紅的？在漫長的雨季我們可以像年輕時一樣牽手看滿目血紅的山花了……
老頭，我給你帶來了茶鹽蛋和薰豬尾，你要吃啊。你原來可是很久沒吃上茶鹽蛋，還不是爲了三個娃兒的學費啊，我們省下了一切可以換錢的.東西。薰豬尾是你最喜歡的下酒菜，那時只能在過年時給你留下一根，今天我給你帶來了很多。當然還有酒，是地道的杏花陳釀。那時你嗜酒如命，可是經常舉着空杯惆悵啊。小三子讓我帶更多的東西來，說家裏情況好了。我說你只喜歡這三樣，不是嗎？
老頭，是的，一切都好了。我不是年年告訴你好消息嗎？前年今日，我不是告訴你老大買了房子結婚了？去年今日我告訴過你老二是博士生了，他的女朋友好漂亮。今年又有好消息：小三子──你最不放心的小三子──大學畢業找到好工作了……這一切早些來該有多好啊，你就不會在勞累了一輩子──作了三十幾年的鄉村教師──退休後，來到城裏作環衛工人了，你說一年的退休金纔夠一個娃兒的學費，你只會教書又沒別的本事，到城裏去賣份苦力盡一份心……那時老大剛上大學，老二和小三子還在讀中學吧……要不，你就不會遭遇那該死的車禍，不會躺在城市的公墓裏了……
老頭，這一向老是精神恍忽，是不是你跟我解釋的“行將就木”的感覺啊？還有經常在做夢，夢見都是你跟我講的那些故事，有一個是“梁祝化蝶”吧？那晚我真的夢見我們變作了兩隻蝴蝶，在花叢中飛啊飛……醒來時卻發覺還是孤單一人……
老頭，哎……
清明。石碑林立的墓前。一位孤獨老人的背影。一聲嘆息……
晚風乍起，和老人的嘆息聲一起消逝在風中的是寂寞梧桐飄落的黃葉？是掠過天邊杜鵑的啼聲？
真正的溫情不是春閨夢裏的長相廝守，而是孤獨黃昏時的生死牽掛！明年今日，誰在誰的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