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說：“在今日的世間，有很多人不願意相信美麗和真實的事物就在眼前。爲了保護自己。他們寧願在一開始就斷定：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只有一種虛僞的努力。這樣的話，當一切都失去了以後，他們也因此而不會覺得遺憾和受到傷害。水筆仔是一種珍貴罕有的植物，就像一種珍貴罕見的愛情。在這世間越來越稀少、越來越不容易得到。因爲，太多的人已經不願意再去愛、再去相信。而我對你，自始就深信不疑！”高中時讀席慕蓉，總是被她的文字深深打動，彷彿她筆端的文字就是我心底最真切的話，是我欲訴不能的心聲。
——題記
【一】
大學畢業初當老師的時候，一個人作客他鄉，下了晚自習，打開收音機聽歌，驀然邂逅了張信哲的《信仰》，一瞬間，熱淚盈眶，不能自持。
“麗明，你怎麼哭了？”坐在旁邊辦公桌的英語老師問。
“噢，沒什麼，就是聽歌感動了……”我轉過頭對她強裝微笑地解釋。
“什麼歌啊？這麼動情？”
“張信哲的《信仰》。”
她點點頭，突然神情落寞了下來，幽幽地問我：“麗明，你相信愛情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那如果受挫折，受折磨，你還相信嗎？”
我再一次深深點點頭，“依然相信。堅信不疑。”
她向我招手，“你來。我讓你看樣東西。”
我擦乾眼淚，站起身，走到她辦公桌旁。
她從抽屜裏掏出了一大把、一大把的電話卡，鋪了一桌子，大概有一百多張。“你瞧，這就是我爲愛情付出的代價。”
我一愣，不解其意。順手拿過一張電話卡仔細瞧，原來都是國際長途。頓時明白了，這一定是個異地戀的故事。這些國際長途卡都是她給心上人打電話的花費。
我剛想說話，她卻情緒激動，再也控制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我的心被她的哭聲震撼地揪心地痛，趕緊說，“怎麼了？彆着急，別難過，你有什麼心裏話就對我說吧，或許你心裏會好受些……”
“麗明，你真好！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苦！我來這裏兩年了，從沒把心事對任何人說過，你剛來，我本不該對你說，但我覺得你特善良，所以想對你說說，你千萬別笑話我……”
“怎麼會笑話呢？我不是那樣的人。放心吧，我能理解你！”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於是她給我講了她的故事。原來她和她男朋友在大四時相愛，到現在已經三年了。大學畢業後，她男朋友去了外國，當了企業高管，而她到了這裏當了英語老師，開始了兩地戀的痛苦生活。
“我長的不漂亮，他身邊圍繞着那麼多漂亮的女孩子，我覺得特別痛苦。我爲了能見到他，就考託福，結果考了兩年，都差了幾分沒考上。你看，這就是我的考試書。”說着她又從抽屜裏拿出了厚厚的考託福用書。
我爲她的執着而感動，“沒關係，你就差幾分，並不多，今年再加把勁兒就一定能考上了！到時就能見到他了！”我鼓勵她。
她苦笑着說，“沒用了，我不會再考了。”
“啊？爲什麼？不要就這麼輕易的放棄啊！”
“我就是考上也沒用了，他已經給我打電話，說他愛上了別人，要和我分手，說我們兩地戀這麼多年，乏了，累了，這故事也該結束了……”說到這，她伏在我肩膀上又放聲大哭。
我也忍不住流淚了……心，感同身受地痛……
“我愛了三年，省吃儉用，每次發工資，就去買國際長途卡，一張一張地打給他，三年來，大概花的錢也有上萬了。可是，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人，說變就變了！最後，我就剩下了這一大把、一大把無用的電話卡！說什麼山盟海誓，說什麼白頭到老，都是假的！麗明，你知道嗎？我們連以後要生下的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是我們倆名字的合稱。可笑吧！太可笑了！”
突然我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不知我該用怎樣的話語才能安慰一顆受傷的心靈。
待到她的哭聲漸平緩，我緩緩地說，“我知道你心裏的痛，我也知道你心底的愛，你做的一切都是有價值的！不要否定自己曾經的付出，即使最終他不在你身旁了，即使最後你們起好的孩子的名字沒用上，那也不要緊，因爲你真心愛過！在自己青春年華時，真心地愛過一個人，這就夠了，永遠都不要絕望！也許，愛情就是要人備受折磨的，也許異地戀確實是個太嚴峻的考驗。人，都需要現世的幸福，誰也不可能守着一個空空的承諾過一輩子，所以，原諒他的變心吧，他也是人，尤其是男人，寂寞了，就會找個身邊的安慰。我想，與其現在埋怨他，憎恨他，恨他的變心恨之入骨，還不如重新反思一下自己的愛情。也許，他和你不合適。你們的緣分也許不適合做夫妻。所以不要難爲自己。愛，是勉強不來的。放愛一條生路，就是放自己一條生路！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適合你自己的人!”
“麗明，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不會再愛了！我就一個人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別，千萬別這麼想。你這麼聰明的人，千萬不要因爲一個男人，就廢棄了自己的一生！”
她又哭了起來。我深深地瞭解她的痛有多深。於是我說，“我陪你一起聽聽這首《信仰》吧？”
音樂在偌大的辦公室裏迴盪，這樣一個夜晚，其他老師都回宿舍了，只我們兩個人，在辦公室裏靜靜地聽這首憂傷而又執着的歌……
最後，她擦乾了眼淚，慢慢地收拾起那一桌子的電話卡，把它們投進了垃圾桶……
心情平復後，她竟然對我笑了，“麗明，謝謝你！真心的謝謝你！你拯救了我！說實話，本來今天我接到他分手的電話，都不想活了。我回辦公室就是想找個刀子、剪子什麼的，我要自殘報復他……沒想到，看到你一個人在默默聽歌流淚，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找你聊聊……”
“啊！你千萬別犯傻！雖然我們都爲殉情的故事而感動，但對自己生命的不珍視卻是不應該的。”
“哎，女人啊！即使受過高等教育，遇到這種事也一樣智商爲零！不過，幸好，我遇到了你！別看我比你歲數大，比你經歷的多，但其實我心裏很脆弱。他，曾經是我的全部，現在他不要我了，我覺得我的生命都沒有意義了……”
“一個女人，只有懂得愛自己，才能贏得男人的愛。我們不能爲了愛，而放棄了自己的生命，這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也是對愛情的不負責任。”
“是啊，麗明，你說的對，還是你明白，你學中文的就是懂得的道理多。我大學就學個《羅密歐與朱麗葉》就覺得那是最美的愛情了。”
哈哈哈，我們都笑了。
“愛情裏，我們都是孩子，誰也不可能對愛情在沒有嘗試、沒有經歷的時候就洞徹了悟。但是，只要我們對愛情有信心，我相信，即使我們遭受了一些挫折，遭受了一些磨難，最後終將遇到自己的另一半！”
“麗明，我心裏好受多了，不難受了，我也不想自殺了，我還有父母，還有一個弟弟，你說的對，我不能這樣做。”
“對，這樣就對了，我們自有我們的價值，不要爲了一段愛情就埋葬了自己整個的一生。”
一夜無話，即使天再黑，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了。第二天在辦公室裏，我又看到了她青春陽光的模樣……
【二】
也許這首【信仰】的歌詞觸動了我的心靈，品味着歌詞，在隻言片語中聯想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每當我聽見憂鬱的樂章
勾起回憶的傷
每當我看見白色的月光
想起你的臉龐
明知不該去想 不能去想
偏又想到迷惘
是誰讓我心酸 誰讓我牽掛
是你啊
我知道那些不該說的話
讓你負氣流浪
想知道多年漂浮的時光
是否你也想家
如果當時吻你 當時抱你
也許結局難講
我那麼多遺憾 那麼多期盼
你知道嗎
我愛你 是多麼清楚 多麼堅固的信仰
我愛你 是多麼溫暖 多麼勇敢的力量
我不管心多傷 不管愛多慌 不管別人怎麼想
愛是一種信仰
把我 帶到你的身旁
我愛你 是忠於自己 忠於愛情的信仰
我愛你 是來自靈魂 來自生命的力量
在遙遠的地方
你是否一樣 聽見我的呼喊
愛是一種信仰
把你 帶回我的身旁
曾經，男孩的一句不該說的話，讓女孩負氣離開了他。後來，每當男孩聽見憂鬱的樂章，就勾起了曾經的過往，勾起了回憶的傷；每當他看見白色的月光，想起女孩皎潔的臉龐，他們的誓言，連同許願時的心跳，都一一回到了身旁，令男孩迷惘心傷、寸斷肝腸。
他後悔自己曾經的倔強，後悔當初的無理堅強，爲什麼不去抱一抱心愛的她？爲什麼不吻一吻她的嘴脣、含淚的臉龐？漂泊多年，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愛終未遠去。愛，是一種信仰，是生命的力量。如今的他已經不再害怕任何的心慌以及別人的猜想，大聲喊出“我愛你”，希望遠方的她能夠聽到，重新回到自己的身旁……
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曾經爲了自己的自尊而放棄了擁抱和解釋，任憑對方負氣流浪，也不肯坦承對白。抑或是對方說了一句傷自己的話，便毅然離去，再不回頭，忍着相思的煎熬，也不肯告訴對方，自己心裏還愛着他，自己心裏還有他！愛，非要爭一個高下，非要對方
先表白，非要對方先低頭投降……我們，總要經歷過世事滄桑後才知道自己心底真切的愛戀，非要等到人去樓空後才發現，原來你共我的每一天就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戀……
正胡思亂想，一個老同學給我發短信：幹啥呢？
聽歌。
啥歌啊？
《信仰》。
張信哲的吧？
對。
嗯，挺好聽的，就是太憂傷了些。你少聽點哈，要不又該哭了……
我笑了，哈哈哈，還假裝挺懂我！
兩天後，他又給我發短信：幹啥呢？
聽歌。
啥歌啊？
《信仰》。
天，你這兩天就一直在聽這一首歌啊！走火入魔！
哈哈哈，要不怎麼叫“信仰”呢？愛是一種信仰，堅定而執着！
我一句話，把老同學弄個無語……哈哈哈！
【三】
又是一個下了晚自習的夜晚，我的一個學生來找我，看見我帶着耳麥在聽歌，就問
“張老師，在聽啥歌啊？”
我摘掉耳麥說，“《信仰》。”
他眼睛一亮，驚喜地說：“我也喜歡這首張信哲的《信仰》。我想把這首歌唱給一個人。”
說着瞧瞧周圍，小聲地說，“張老師，你跟我出來，我有話和您說。”
哈哈哈，這麼鬼鬼祟祟的，沒啥好事吧？我笑着和他出了辦公室。
到了走廊無人處。我看他眼裏放光的樣子，知道他肯定在“戀愛”了。
“說吧，有啥話儘管說。”
“張老師，我告訴你一件事，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好嗎？”
“好，沒問題。”我笑了。
“我愛上了一個女同學，我想把這首歌唱給她，您說行嗎？”
我看看他，沒有急着表態。他有點慌了，低下頭羞羞地說：“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不該和您說這些。可是……您知道嗎？我覺得您不僅僅是我的老師，更像是我的姐姐。我沒有可以說的人，別的老師都凶死了，打死我也不對她們說……”
我沒有責怪他，摸着他的頭，我笑了。這是個青春期的'男孩子啊！我能理解他。
“老師也年輕過，也是像你們一樣走過來的，所以老師能理解你的心情。這個年齡階段就是青春期，對異性產生好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老師能理解你……”
我剛說到這，他激動地說，“張老師，你太好了！這麼說，你同意了？”
“你咋這麼着急，老師還沒把話說完呢。”
“噢，老師您不會要批評我了吧？您講作文的時候總說作文要‘起承轉合’，‘文似見山不喜平’，這接下來肯定要轉‘但是’了……”
“哈哈哈，你這孩子，還真聰明！作文課沒白聽！咋不把這聰明勁用到正地方？”
“你看，您還真要批評我了啊！那我以後可不敢再和您說心裏話了。”他有點委屈地想哭。
我拍拍他的肩膀，“傻孩子，老師沒批評你啊，你和老師說心裏話，就是把老師當成了你的朋友，老師首先謝謝你對老師的信任。爲了不辜負你對老師的信任，所以老師也想對你說幾句心裏話，你想聽嗎？”
“嗯，想聽！”他點點頭。
“老師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喜歡上一個男孩子，他學習也非常好，我們倆都是全班的前十名。那時老師的作文特別好，幾乎都是滿分。他的數理化好，作文差點，所以總讓我幫他寫作文、改作文。我爲了表達對他的心意，就答應了他的要求，每次都花費很多時間幫他。可是，你要知道，人的時間和精力總是有限的，我爲他浪費了時間和精力，導致我其它的功課就沒時間複習，後來，我的學習成績開始下滑……老師和家長很着急，卻不知道
問題出在哪裏。因爲我一向是個聽話的乖乖女，在老師和家長的眼裏，我是絕不會‘早戀’的。只有我自己心裏知道學習成績下降的原因。我痛苦，我迷茫，我不知道該和誰說。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書上有這樣一句話：人，不管到哪個年齡階段，都要做這個年齡階段應該做的事，最關鍵的事，而不是去沉溺於感情的糾纏……我頓時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了……後來，我考上了大學，而他，我喜歡的男孩子卻沒考上，又復讀了一年才考上……人，只有自己拯救自己，別人說多少也是枉然。所以老師今天不說你，也不責怪你，你本來也沒有錯，老師只是想善意地提醒你，集中精力做最應該做的事，把友誼放在心間。其實，真正的友誼也是需要時間的積澱的……”
“張老師，您真好！你怎麼和別的老師不一樣啊？怎麼一點都不避諱談這麼敏感的話題？”
“哈哈哈，其實，老師也是人，也和你一樣有感情，所以你現在經歷的，老師曾經都經歷過，沒什麼了不起。你知道嗎，老師的高中老師曾經對我們說過這樣的話：‘你們現在這麼小就談什麼愛呀愛呀的，你們還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愛呢！魯迅說，人必生活着，愛才有所附麗。你們現在根本還沒有經歷過生活，以爲愛情就是風花雪月，就是卿卿我我，所以不好好學習，整天你餵我一口飯，我送你一個吻的，都是在浪費寶貴的青春時光！有一天，你們長大了，你們就會懂得！’我老師的話至今我都記得非常清楚，當時她說的很激動，我們班上就炸開鍋了，教室裏亂成一團……有同學贊成，有同學反對，有同學說老師太老古董，有同學說老師到更年期了，但只有我，回味着老師說的這句話，默不作聲……現在很多人都說，教育的最大問題就是——“青春期遭遇到更年期”，想必你們現在私下裏也會對老師們有這樣的評論。老師只所以告訴你這麼多，是想讓你自己去分辨，自己去決定，自己去選擇。把握好男女同學間交往的尺度，這是你能做到的，老師相信你！至於你想給對方唱歌，這個初衷是不錯的，但老師擔心的是，那個女同學會因此心神不寧，陷進去，到那時，你們的學業都會受到影響……”
“老師，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辜負您的！我聽您的！”
我笑了，“老師沒有讓你做什麼，只是想把這個年齡階段容易發生的事情告訴你，包括老師自己的親身經歷。誰也不是神仙，不可能做到什麼都要，還什麼都不耽誤。分配好自己的時間，把握好交往的尺度，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學習的。”
“嗯，老師，我知道了。對了，張老師，我再問您一個問題，這《信仰》前面的歌詞是什麼意思啊？我都沒弄懂。”
哈哈，我笑了，“等你長大了，經歷的再多一些，知道了人世滄桑，知道了分離聚合，就自然懂這歌詞了。”
他也笑了，“看來我還是好好學習吧，歌詞都沒弄懂，真丟人！”
哈哈哈哈，我們愉快地結束了談話。
……
如今，一轉眼，十多年過去了，不知道爲什麼，曾經的對話還是那麼清晰。今日我輕輕唱起《信仰》，唱起這首十多年前喜歡的歌，依然不覺流淚，也許不再是爲了憂鬱與心觴，而是滄桑後的感動和堅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