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故事:風磨

童話中豐富的想象和誇張可以活躍你的思維;那生動的形象、美妙的故事可以幫你認識社會、理解人生,引導你做一個通達事理、明辨是非的人。

  《風磨》

山坡上有一座風磨,看去很不可一世,他自己也覺得很了不起:

“我一點兒也不驕傲!”他說道,“不過我很亮,很知書達理,外表內心都如此。太陽和月亮我可以外用,也可以內用。而且除此之外,我還有混合油燭、魚油燈和油脂燭。我敢說我心明眼亮;我是會思考的生靈,體形勻稱,令人高興。懷裏揣着一塊很好的磨石。我有四個翅膀,它們長在我的頭上,就在帽子下面。鳥兒只有兩隻翅膀,還需把它們背在背上。我生來是荷蘭人,從我的體態就可以看出:一個漂泊的荷蘭人①!它被認爲是超自然的,我知道,可是我卻很自然。我腰上有走廊,最底下一層有居室,我的思想便裝在那裏。我的最強大的、佔統治地位的思想,被別的思想稱之爲:磨坊工。他知道他要幹什麼,他高高地站在麥粉麥麩之上。不過他也有自己的伴兒,人家把她叫做阿媽,她是我的心。她從來不倒着跑,她也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她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她溫和得像一絲微風,強壯得像一陣狂風。她懂得怎麼待人接物,以實現自己的願望。她是我的溫柔的‘思想’,老爹是我的強硬的‘思想’;他們是兩個同時又是一個,他們以‘我的另一半’相互稱呼對方。他們兩個還有小子:都是會長大的小‘思想’。小子們盡胡鬧。不久以前,我曾經認真地讓老爹和他的徒弟檢查一下我懷裏的磨石和輪子,我很想知道它們出了什麼毛病。因爲我的內部有了點毛病,誰都應該檢查檢查自己。這時,小子們胡鬧了起來,樣子非常可怕,對像我這樣一位高高立在坡上的人來說,這很不成樣子:你應該記住你是站在衆目睽睽的地方。名聲這東西是別人對你的看法。可是,我要說什麼呢,小子們一陣可怕的胡鬧!最小的一個一直爬到了我的帽子裏喊叫,弄得我怪癢癢的。小‘思想’會長大,這我是知道的。外面也有‘思想’跑來,它們不完全是我這一族的,因爲我誰也沒有看到,除了我自己之外。那些沒有傳出磨盤轉動聲音、沒有翅膀的`屋子,它們也有思想。它們跑到了我的‘思想’裏來,和我的‘思想’訂了婚,就像通常說的那樣。這太奇怪了!是啊,真是非常奇怪。我身上,或者說我的身體裏起了某種變化:磨的結構似乎變了!就好像老爹換了另一半了,找到了一個性情更加溫和,更可愛的伴兒,很年輕,很虔誠,不過還是原來的,是時間使得她變得更柔和更虔誠。叫人不痛快的事兒現在沒有了,一切都使人十分舒服。日子一天天過去,新的日子又到來了,總是更加光明更加舒心。可是,是啊,千真萬確,有一天我完了,完全結束了:我要被拆除掉,給我建立一個新的更好的磨坊。我結束了可是又繼續存在着!完全成了另外一個,可又是同一個!要我明白實在困難,不管太陽、月亮、混合油燭、魚油燭和油脂燭把我照得多麼心明眼亮!我原來的木材和磚塊要重新從地上豎立起來。我真希望我能保留住我的老‘思想’:磨坊的老爹、阿媽、大大小小,全家,我叫他們全體,一體,卻又那麼多,一整個的思想連隊,因爲我不能沒有他們!我自己也要存下來,保存懷裏的磨盤,頭上的翅膀,肚皮上的走廊。否則我自己就會認不出自己來了,別人也就會認不出我來。他們再不會說,要知道山坡上有磨坊,看去很不可一世,可一點兒也不驕傲。”

磨坊講了這麼一大堆,它講的比這還要多,但是這些是至關重要的。

日子來了又去了,昨天是它的末日。

磨坊起火了。火焰竄得老高老高的,竄出竄進,把木樑木板都舔光、吞掉。磨坊塌了,只剩下了一堆灰。起火的地方冒着煙,風把煙吹走了。

磨坊裏活的東西都還在,這事故沒有損傷他們,倒是因禍得福。磨坊一家,一個魂靈,許多“思想”,但仍然只是一個思想,又得到了一個新的、更加美好的磨坊,可以提供服務,它和舊的完全一樣。大夥兒說:要知道山坡上有風磨,看去很不可一世!不過這座新磨坊裏面設備更好,更符合時代的要求,因爲它前進了。那些舊木料都是被蟲蛀過的,都是腐朽了的,現在已經化爲灰燼了;磨坊軀體不像他想的那樣重新立起。他太摳字眼了,不應該從字眼上看待事物。

  《襯衫領子的故事》

從前有一位漂亮的紳士;他所有的動產只是一個脫靴器和一把梳子。但他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襯衫領子。

我們現在所要聽到的就是關於這個領子的故事。

襯衫領子的年紀已經很大,足夠考慮結婚的問題。事又湊巧,他和襪帶在一塊兒混在水裏洗。

“我的天!”襯衫領子說,“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苗條和細嫩、這麼迷人和溫柔的人兒。請問你尊姓大名?”

“這個我可不能告訴你!”襪帶說。

“你府上在什麼地方?”襯衫領子問。

不過襪帶是非常害羞的。要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她覺得非常困難。

“我想你是一根腰帶吧?”襯衫領子說——“一種內衣的腰帶!親愛的小姐,我可以看出,你既有用,又可以做裝飾品!”

“你不應該跟我講話!”襪帶說。“我想,我沒有給你任何理由這樣做!”

“咳,一個長得像你這樣美麗的人兒,”襯衫領子說,“就是足夠的理由了。”

“請不要走得離我太近!”襪帶說,“你很像一個男人!”

“我還是一個漂亮的紳士呢!”襯衫領子說。“我有一個脫靴器和一把梳子!”

這完全不是真話,因爲這兩件東西是屬於他的主人的。他不過是在吹牛罷了。

“請不要走得離我太近!”襪帶說,“我不習慣於這種行爲。”

“這簡直是在裝腔作勢!”襯衫領子說。這時他們就從水裏被取出來,上了漿,掛在一張椅子上曬,最後就被拿到一個熨斗板上。現在一個滾熱的熨斗來了。

“太太!”襯衫領子說,“親愛的寡婦太太,我現在頗感到有些熱了。我現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的皺紋全沒有了。你燙穿了我的身體,噢,我要向你求婚!”

“你這個老破爛!”熨斗說,同時很驕傲地在襯衫領子上走過去,因爲她想象自己是一架火車頭,拖着一長串列車,在鐵軌上馳過去“你這個老破爛!”

襯衫領子的邊緣上有些破損。因此有一把剪紙的剪刀就來把這些破損的地方剪平。

“哎喲!”襯衫領子說,“你一定是一個芭蕾舞舞蹈家!你的腿子伸得那麼直啊!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美麗的姿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模仿你!”

“這一點我知道!”剪刀說。

“你配得上做一個伯爵夫人!”襯衫領子說。“我全部的財產是一位漂亮紳士,一個脫靴器和一把梳子。我只是希望再有一個伯爵的頭銜!”

“難道他還想求婚不成?”剪刀說。她生氣起來,結結實實地把他剪了一下,弄得他一直復元不了。

“我還是向梳子求婚的好!”襯衫領子說。“親愛的姑娘!你看你把牙齒(注:即梳子齒。)保護得多麼好,這真了不起。你從來沒有想過訂婚的問題嗎?”

“當然想到過,你已經知道,”梳子說,“我已經跟脫靴器訂婚了!”

“訂婚了!”襯衫領子說。

現在他再也沒有求婚的機會了。因此他瞧不起愛情這種東西。

很久一段時間過去了。襯衫領子來到一個造紙廠的箱子裏。周圍是一堆爛布朋友:細緻的跟細緻的人在一起,粗魯的跟粗魯的人在一起,真是物以類聚。他們要講的事情可真多,但是襯衫領子要講的事情最多,因爲他是一個可怕的牛皮大王。

“我曾經有過一大堆情人!”襯衫領子說。“我連半點鐘的安靜都沒有!我又是一個漂亮紳士,一個上了漿的人。我既有脫靴器,又有梳子,但是我從來不用!你們應該看看我那時的樣子,看看我那時不理人的神情!我永遠也不能忘記我的初戀——那是一根腰帶。她是那麼細嫩,那麼溫柔,那麼迷人!她爲了我,自己投到一個水盆裏去!後來又有一個寡婦,她變得火熱起來,不過我沒有理她,直到她變得滿臉青黑爲止!接着來了芭蕾舞舞蹈家。她給了我一個創傷,至今還沒有好——她的脾氣真壞!我的那把梳子倒是鍾情於我,她因爲失戀把牙齒都弄得脫落了。是的,像這類的事兒,我真是一個過來人!不過那根襪帶子使我感到最難過——我的意思是說那根腰帶,她爲我跳進水盆裏去,我的良心上感到非常不安。我情願變成一張白紙!”

事實也是如此,所有的爛布都變成了白紙,而襯衫領子卻成了我們所看到的這張紙——這個故事就是在這張紙上——被印出來的。事情要這麼辦,完全是因爲他喜歡把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瞎吹一通的緣故。這一點我們必須記清楚,免得我們幹出同樣的事情,因爲我們不知道,有一天我們也會來到一個爛布箱裏,被製成白紙,在這紙上,我們全部的歷史,甚至最祕密的事情也會被印出來,結果我們就不得不像這襯衫領子一樣,到處講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