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國風·邶風·靜女

原文

詩經·國風·邶風·靜女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爲美,美人之貽。

註釋

男女青年的幽期密約。一說刺衛宣公納媳。

靜:嫺雅安詳。姝(音書):美好。城隅:城角隱蔽處。

愛:隱藏。踟躇(音池除):徘徊不定。

孌:年輕美麗。彤管:一說紅管的筆,一說和荑應是一物。

說懌(音月義):喜悅。

牧:野外。荑(音提):白茅,茅之始生也。象徵婚媾。詢:實在,誠然。

譯文

嫺靜的姑娘多麼美麗,在城的角樓等我。

隱藏起來不讓我看見,急得我撓着頭來回走。

嫺靜的姑娘多麼美好,送我一支紅色的笛管。

紅色的笛管色澤鮮亮,漂亮的笛管真讓我喜愛。

姑娘從郊野採來茅草芽送我作爲信物,真是美好新異。

並不是茅草芽有多美,而是因爲美人所贈。

你和我是好朋友,攜起手來歸他邦。

哪能舒緩再猶豫?事情緊急快逃亡!

沒有紅的不是狐,沒有黑的不是烏。

你和我是好朋友,攜手乘車同離去。

哪能舒緩再猶豫?事情緊急快逃出。

詩經故事

十七歲的小哥哥進小城去讀書了,小城街上的青石板上,就常常走着他那剛剛冒起的修長的身影,皎白俊朗的面孔,被一襲長長的青袍一襯,很吸引人的目光呢;手上是不離經卷的,身後是跟着書童的,開口是之乎者也的,剛變了音的略帶磁的厚重音,是能穿牆越縫,清清地飄進窗櫺的。

是誰啊?!在郊外的道上和他相遇,四野是金黃一遍的茅草,花絮像雪花一樣的滿天灑飄,藍的天,紅的日,水碧雲白,黃的牛,白的羊,牧鞭輕搖,你贈他一束飛絮的白茅,在他的眼裏,美麗又奇妙。

是誰啊?!上元夜如水的月光下和他相遇,燦燦的燈火,喧譁的街市,鼎沸的人羣他都察不到,你送他一支紅紅的竹管,那紅光在他的眼裏璀璨慰然,他的心那一刻充滿了喜歡。

是誰啊?!春日裏約他在城角相見,卻躲進了小樓中把窗兒輕掀,靜靜的把那徘徊的人兒靜觀,看他的搔首,看他的踟躕,聽他的腳步在青石上發出的“啪、啪”。

天上會飄下雨來的,飄下酸酸的、甜甜的雨,有一隻紅傘會在小樓下輕開,輕盈的飄過細雨,飄向那雨中修長的身材。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爲美,美人之貽。

鑑賞

《靜女》一詩,向來爲選家所注目。現代學者一般都認爲此詩寫的是男女青年的幽期密約,也就是說,它是一首愛情詩。而舊時的各家之說,則多有曲解,未得其真旨。最早《毛詩序》雲:“《靜女》,刺時也。衛君無道,夫人無德。”鄭箋釋雲:“以君及夫人無道德,故陳靜女遺我以彤管之法。德如是,可以易之,爲人君之配。”而《易林》有 “季姬踟躕,結衿待時;終日至暮,百兩不來”、“季姬踟躕,望我城隅;終日至暮,不見齊侯,居室無憂”、“躑躅踟躕,撫心搔首;五晝四夜,睹我齊侯”之句,則反映齊詩之說,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遂謂“此媵俟迎而嫡作詩也”。所說拘牽於禮教,皆不免附會。宋人解詩,能破除舊說,歐陽修《詩本義》以爲“此乃述衛風俗男女淫奔之詩”,朱熹《詩集傳》也以爲“此淫奔期會之詩”,他們的說法已經接近本義,但指男女正常的愛情活動爲“淫奔”,仍是頭巾氣十足,與漢儒解詩言及婦女便標榜“后妃之德”同一弊端。

詩是從男子一方來寫的,但通過他對戀人外貌的讚美,對她待自己情義之深的宣揚,也可見出未直接在詩中出現的那位女子的人物形象,甚至不妨說她的形象在男子的第一人稱敘述中顯得更爲鮮明。而這又反過來使讀者對小夥子的癡情加深了印象。

詩的'第一章是即時的場景:有一位閒雅而又美麗的姑娘,與小夥子約好在城牆角落會面,他早早趕到約會地點,急不可耐地張望着,卻被樹木房舍之類東西擋住了視線,於是只能抓耳撓腮,一籌莫展,徘徊原地。“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雖描寫的是人物外在的動作,卻極具特徵性,很好地刻劃了人物的內在心理,栩栩如生地塑造出一位戀慕至深、如癡如醉的有情人形象。

第二、第三兩章,從辭意的遞進來看,應當是那位癡情的小夥子在城隅等候他的心上人時的回憶,也就是說,“貽我彤管”、“自牧歸荑”之事是倒敘的。在章與章的聯繫上,第二章首句“靜女其孌”與第一章首句“靜女其姝”僅一字不同,次句頭兩字“貽我”與 “俟我”結構也相似,因此兩章多少有一種重章疊句的趨向,有一定的勻稱感,但由於這兩章的後兩句語言結構與意義均無相近之處,且第一章還有五字句,這種重章疊句的趨向便被扼制,使之成爲一種佯似。這樣的結構代表了《詩經》中一種介於整齊的重章疊句體與互無重複的分章體之間的特殊類型,似乎反映出合樂歌詞由簡單到複雜的過渡歷程。

讀詩的第二、第三兩章,讀者會發出會心的微笑,對詩人的“寫形寫神之妙”(陳震《讀詩識小錄》)有進一步的感受。照理說,彤管比荑草要貴重,但男主人公對受贈的彤管只是說了句“彤管有煒”,欣賞的是它鮮豔的色澤,而對受贈的普通荑草卻由衷地大讚“洵美且異”,欣賞的不是其外觀而別有所感。原來,荑草是她跋涉遠處郊野親手採來的,物微而意深,一如後世南朝宋陸凱《贈范曄》詩之“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重的是情感的寄託、表達,不妨說已成爲一個具有能指優勢的特殊符號。接受彤管,想到的是戀人紅潤的面容,那種“說(悅)懌”只是對外在美的欣賞;而接受荑草,感受到普通的小草也“洵美且異”,則是對她所傳送的那種有着特定內容的異乎尋常的真情的深切體驗,那已經超越了對外表的迷戀而進入了追求內心世界的諧合的高層次的愛情境界。而初生的柔荑將會長成茂盛的草叢,也含有愛情將更加發展的象徵意義。

第三章結尾“匪女之爲美,美人之貽”兩句對戀人贈物的“愛屋及烏”式的反應,可視爲一種內心獨白,既是第二章詩義的遞進,也與第一章以“愛而不見,搔首踟躕”的典型動作刻劃人物的戀愛心理可以首尾呼應,別具真率純樸之美。讀完此詩,對那位癡心小夥子的一腔真情,讀者必然深受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