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眼睛詩歌

父親的眼睛詩歌

六月。

片片金黃,以及

村莊上空旋轉的太陽

灼燒了父親的眼睛

鮮血一樣的紅

一滴滴汗珠,流過他的額頭

肆虐成河,裏面藏着無數粒鹽巴

與一甲子的酸甜苦辣

起了化學反應,叫做

——痛

一陣風,吹過三十年

幾畝田,臥在村莊的四方

一年兩次,麥熟和秋收

像白天與黑夜

反覆,糾纏

父親的眼神,測量着

一粒麥穗的重量

一株玉米的高度

有時,鑽到土壤裏

尋找,我們活着的根

望。

父親只需要幾秒鐘

切。

父親可以花上半天時間

拯救的,是方圓數十里的莊稼

不包含人,他們的眼睛看不到。

父親的藥方,簡單、普通、省錢。

一輛載重自行車馱着。縣城與村莊

來回,三十多公里,柏油路和田間小道

每次從早到晚,隔三差五。

收費,遠低於莊戶人家的想象。

他們先留下羨慕,慢慢成爲詆譭。

後來,很多人模仿父親。

他們的話說,那是生意,很賺錢。

父親的眼睛裏寫滿無奈

他不善於表達,都集聚在眼睛裏

多年了,他的信仰未變

諮詢的,義務解惑

遠道的,騎車跟隨

很多人勸說,父親響亮答覆

——愛好哪能隨便丟呢

他的初衷就是做一名“莊稼衛士”

早些年,省吃儉用,自費學習

市中級農民技師,是榮譽,也是代價

一輩子沒走出黃土地

或許,父親欣慰的是,學以致用

父親不止一次到過省城

他看到了大兒子紮下的根越來越堅實

孫女的一聲“爺爺”令他喜笑顏開

一雙眼睛,在微光裏慢慢潮溼

雙手緊握,似乎要搓掉身上的泥土之味

父親一天一夜,輾轉六次乘車

抵達北方之北,渤海灣,海河邊

那一次帶來了厚厚的一卷鈔票

也帶走了我漂泊十二年來的眼淚

城市的一草一木,他卻陌生依然

父親的腳步,邁進過新鄭

年輕的熱血,點燃千百斤煤炭

給清貧中呼吸的家園多了溫暖

那些年來之不易的幸福

並不遙遠和模糊

父親的身影,停留過漯河

一臺二十四小時不停的機器

旋轉出父親並不長久的打工生涯

一千五百元的月薪

是他二畝田的一季收成

父親的'悲傷,在東莞啓程

幾千裏迎接祖父魂歸故園

若干年前,祖父的拋棄,父親的成人

白手起家,奮鬥不息

往事隨風,吹散半輩子的不如意

父親的視角,駐紮在故鄉

滿河坡的野花是對春天的禮讚

滾滾的麥浪是夏天翻閱的喜悅

金秋的色彩淹沒過躬耕的人羣

一地月光照亮不了雪花的純美

父親對視天空,多麼渴望

那雲朵不再來來去去

慢下來,停下來

然後,化作無數的鋼針

刺進黃土地枯萎的血管

開闊的綠色,露水明亮

一個夢正在展翅飛翔

父親斜倚着院門,眺望遠方

年的味道在空氣中吐露芬芳

風是白色的,裹着村莊

兩個兒子正穿過梅香

沉重的行囊揹負迴歸的嚮往

那些思念的音樂循環奏響

斑駁的歲月還有多少神傷

父親,我可不可以

把您當作我的夏天

跋涉這麼多年,是我寫不完的詩行

我不想更多描述霞光和夕陽

雨後的黃昏總會出現彩虹

我們不要去想無法推測的時光

幸與不幸,我們也不隱藏

隱喻背後,不怕滄桑

無休止的暴雨,讓整座城市淪陷

回憶,就像故鄉林梢的知了一樣鳴叫

亂,恰似您在通話中不經意的一聲嘆息

不斷地在我的耳畔、我的夢境生長

塵世間虛空的祈願,終究抵不住

時間的輕佻、暗夜的悲憫

將我扔進慌張和驚恐的世界

無法自拔

0,800,1000,1200

1.5,0.8,0.3,0.1

這是一堆悲痛的數字

像一隻只振翼的蝴蝶

那些來不及扇動的翅膀累了

多少故事也敘述不出如晦的風雨

只有一匹白馬帶走了人間四月天

從此,春天不再明媚

秋月漸漸沉默

太陽的陰影與現實開始失衡

在洶涌的人羣裏,在滾滾的長河裏

父親用雙倍的語言表述內心

兩雙迷離的雙眼面對朦朧的色彩

一隻代表善良,一隻代表寬容

鏡片折射出生活的正反面

白天到黑夜的距離隱匿着祕密

沉沉浮浮,還有愛照亮前行的路

用來修辭的黑,驅逐着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