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從雨中走過散文

那些年我從雨中走過散文

因爲生性柔弱的緣故,生在山裏的我,沒有多少山的剛強,所有的只是雨的柔弱。這種柔弱彷彿與生俱來一般,一直伴隨着我總過二十九年的歲月。記憶中的自己,簡單而又倔強,曾經最愛淋雨,讓雨水淋溼我的頭髮,我的面龐,我的衣衫……

在成長的歷程中,很多東西都在不經意間慢慢改變,曾經的嗜好成了別人口中的笑談,就連雨,也與我有了隔閡。依稀記得,那些逝去的日子裏,一個孤獨的少年,總愛獨自一個人靜靜地行走在雨中,像一個受傷的孩子。

雨中的行走,曾經癡迷的思索方式,視線的朦朧與內心的清明一同存在,是世界的兩極。作爲一個擁有兩種極端的孩子,我始終都有一種自己被分成兩半的恐懼。

春雨朦朧,密密地斜織着。無數的雨絲在空中飄舞着,想要掙脫下墜的命運。柔柔的風是善解人意的天使,用自己微弱的力,把這些天上來的精靈的命運一次又一次地改變。

三月時節,桃花已經盛開,漫山遍野的粉紅,讓整個世界多了一份溫暖的情意。在雨水的清洗下,桃花的姿態顯得異常嬌豔。敞開的瓣,裏面有着欣欣向榮的蕊,站立在桃樹旁邊的我,甚至可以聽到那份開放的喜悅,那份對我自我生命綻放的吶喊。我把頭底下,湊近一朵花的面龐,桃兒的香甜瞬間在我的嘴裏蔓延開來,我甚至可以想象成熟的桃兒那顯眼欲滴的姿態。

高高低低的樹,大大小小的`花,把我的周圍裝點成了一片粉紅的幕。在這片花的海洋裏,我是一個不自知的侵入者,當我把手伸向那些花瓣的時候,它竟然從枝頭落了下來,我知道是我打擾了它的生活,沒想到爲了對抗我的粗魯,它竟然選擇了這種決絕的方式。

靜靜地站在桃樹的下面,呼吸着空氣中帶着溼潤的香甜,望着外面密織的雨簾。遠處的山們,隱隱約約的,看不見它的真實存在,曾經猜想對面的桃花又是一份怎樣的嬌豔,,可是當我在天晴之後走進那裏的時候,才發現,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我的臆想,對面的山上,只有裸露的山石,在那兒僵硬地存在着。

一場雨,在打溼了一個季節,也給了我們無數的夢幻。當我們撕開夢幻的外衣的時候,一切的一切也許遠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假如,那場雨來臨的時候,我正好是在對面的山上,又怎會想到,這邊這片汪洋的嬌豔呢?

雷聲響起,狂風捲積着烏雲,天壓得很低,如果我的彈跳力再好一些,也許我就可以觸摸到那黯黑的存在。風中帶着各種令人作嘔的味道,我知道這陣風是從誰家的豬圈吹過來的,因爲風的裏面不僅僅有着豬食那種酸腐的氣息,還有着豬糞的騷臭味。

玉米的稈比我高得多,在一片綠色的世界裏面,我的白色襯衣是可以忽略的存在。收拾好手中的農具,我發瘋一般向家裏跑去。一些被我所顧忌的玉米的葉子,毫不留情地抽打着我的面龐,額頭竟然有着難以忍受的疼痛。

一片噼裏啪啦的響聲中,無數的雨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我襲擊過來,打在我的頭頂,頭皮一陣發麻。就那麼短短的幾秒鐘時間,渾身的衣服都已溼透,平日裏沒有任何重量的襯衣,忽地沉重了許多,僅僅地貼在我的身上,我青春期剛開始發育的身體輪廓清晰可見。

雷鳴的聲音讓我的耳朵間歇性失聰,頭頂的雨水裹着汗水,順着眼角一路狂奔,讓我眼睛生疼,身旁那些苗條的玉米也在風中東倒西歪着,這些被我小心呵護的綠色生命,拼命地阻攔着我的前進。刺眼的閃電一道接着一道,彷彿要把我頭頂的天宇撕裂一般,每一道閃電劃過的時候,我都能聽到天空因爲疼痛所發出的嘶吼。

地裏鬆軟的泥土,緊緊粘在腳上,向我的鞋子訴說着相思之苦。這種本是無可厚非的存在,在它們纏纏綿綿的拉拉扯扯中,身體的重心發生了改變。十分之一秒的時間,我和我的農具一起回到了大地的懷抱,頭頂的玉米葉子獵獵作響,盡情抒發着自己的快感。我的世界,瞬間,是暗無天日的黑。

霧靄沉沉,金黃與殷紅,農人眼中最美的色彩,鋪天蓋地。金黃的是稻穀,殷紅的是識字。在一片金黃之中,不知怎得,我竟然想起了梵高與他的向日葵。一直想不明白,梵高那一丁點的燃燒色彩,是多麼小氣,就如同一個百萬富翁面對一個乞丐的時候,只掏出了一枚硬幣。

太陽總是出來的很晚,不只是因爲勞累的緣故,還是昨晚的約會讓它回家太晚。帶着對太陽的期盼,我們帶着鐮刀,行走在山間的小路上。路旁的草親吻着我的褲腿,我的褲腿也激情地迴應着,就那麼短短的幾步,我的腳上已經滿是他們的口水。冰涼的感覺順着腳步一路上升,連我的臉上也是溼漉漉的。

凝滯,緩慢,爬行,空氣變得慵懶了。愛湊熱鬧的水汽,在我頭上凝結出起來,無論我怎麼用力,都無法吹開它的存在。深吸一口氣,帶着涼意的潮溼緩緩地進入了我的肺裏,與我的身體本身的體溫融爲一起。這是人間真正的大愛。在胸腔這個狹小的空間裏面,他們不分彼此,成了一個整體。一些細小的看不見的水珠,因爲羨慕草與褲腿的親密,用極其弱小的力,在我的臉上啄着,如果不是那種涼絲絲的感覺,我幾乎就要忽略他們的存在。

一束光,兩束光,三束光……無數束光,穿透了霧氣的身體,那些柔軟的涼意,漸漸地散了。只有金黃的稻穀,發出和太陽一樣的光芒,霸道地佔據了我的視線。

看不見的,未必就是虛無,看得見的,未必就是存在。從無數個秋天的清晨走出,忘記了許多,也記起了許多,那些忘記了和記起的,是否真的存在過呢?

一片葉子的落下,是一種逃避。對於那些拋夫棄子的自私者,我曾經一度鄙棄過。一片樹林的葉子全部落下,是一種必然。時光無情,多少生命徐徐而來,多少生命緩緩而去,我沒有做過統計,我只知道,當最後一片葉子從樹上落下的時候,我的年輪又多了一個不規則的封閉空間。

陰沉的天,壓抑的空氣,蕭索的感覺,隱約有嗚咽的聲音。藉着手電的光,我看見了一直孤獨的兔子。強烈的光源,讓它忘記了離開,一動不動的。一人一兔的對峙,讓我覺得無聊,於是,我先認輸,選擇了離開。沒有來由的寒意,順着衣服往進灌,我不由的瑟縮了起來。

我不知道,一朵花怎樣開放,纔是最美的姿態。但我知道,第一片落在我頭上的白色雪花是會很快被我的體溫所蒸騰掉的。星星點點的六角精靈緩慢滴飄了下來,在風的操縱下,它們像傀儡一般,在我的面前擺出了各種嫵媚的姿態。但我,不爲所動。

雪花中間,夾雜着冰冷的水滴,對我這樣一個不願意停下來,爲它們作一首詩或者唱一首歌的趕路人,它們的心中是憤懣的,就把所有的不滿統統發泄到了我的身上。因爲雪花誘惑的無效,他們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想讓我留下來,紛紛的鑽進我的頭髮,鑽進我的鼻孔,可是,這種竭盡全力自殺式的靠近,卻讓我選擇了逃避,因爲它們冰冷的軀體。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推開門,一片粉妝玉砌的世界,我知道,這是它們無聲的抗議。隱約中,有人告訴我,我錯過了最美的綻放。

有人說,雨滴是上蒼的眼淚,對這個話題,我予以否認。因爲它們就像調皮的孩子一般,沒有哀怨,有的只是溫情和粗獷,有的只是纏綿與倔強。我寧願相信,它們是天堂跑出的精靈,只顧幼稚地用自己的方式去改變這個變換的世界。只是,沒有老師的引導,所以總是做不好,於是,一遍又一遍地做着。

沒有雨水,世界將會怎樣?我沒有興趣也沒有必要知道,我只想明白,在這些變換的雨絲當中,到底蘊含着怎樣一顆晶瑩剔透的心。因爲我一直記得,曾經的,我也有過一顆雨滴一般清澈透明的心。

沒有辦法灑脫,是因爲太多塵世的污濁,以及,我們自己所選擇的路。不知什麼時間開始,我們純潔如雨的性格,,早被這個世界所污染,散發着腥臊的惡臭,和廁所裏面的穢物,再也沒有任何區別。

天堂遙不可及,地獄不過人們虛構的場景。很多年後,如果我還要在雨中行走,找回那早已丟失的簡單與倔強的時候,是否還能夠在視線的朦朧中,擁有內心的清明呢?

後記:多年前的一篇小文,無意間找到了,讀來仍是觸目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