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過客優美散文

山體是隱祕的。儘管我站在雲臺山的斜坡上不斷俯視千山萬壑、裸露的岩石和近處的石階,我還是這麼認爲。山的詭異和出奇不意,除了甩給我數不清的疑問和好奇外,沒有答案,且不說生命的渺小和大自然的雄奇,且不論物種的綿延和天人之隔的堂奧———這些宏大的命題與一個過客的平庸涉足無關,可是在一座先於我來到塵世的山體面前,我感到它令我蒼白卑微。

山中過客優美散文

地質學家找到了這座山的年齡和成因:18億年前地層板塊擠壓擡升,形成了這有着喀納斯地貌特徵的紅巖石質的山。這是一種紅褐色的岩石,當地人稱爲紅巖。紅巖,血浸染的岩石,突兀峭拔的石,聳入雲空的雄奇是充血的,勃發的,傲然的。

我想象是含有太多鐵元素的岩漿,在地層板塊擠壓碰撞的一剎那間形成的裂隙裏,噴薄而出,沸騰飛濺,又在瞬間冷凝爲插入霄漢的這山峯。但當地人爲什麼都異口同聲地稱呼這山峯的顏色爲“肉色”?是和充血的身體相同的顏色有關嗎?當然,絕不是可以人口腹的那種“肉食”之物。它隱喻的是大自然的強烈本能在情緒的極端發難後的不可抑制與騷動?是的,別以爲這山現在是靜靜地蜇伏在這裏,大自然給它的單位時間和一個人的單位時間有着天壤之別的計量方法,山從來都不是以年來計算的。

山給我的印象是仁厚、穩重、大氣和高遠,是那種不經意的潛伏和隱身。它讓鑽入山體的人消隱在曲折的崎嶇之途、乾涸的`深澗之中,它大包大攬的吞吐能量讓回首山中的人驀然驚異———深入山中的人僅僅沉緬于山設計的每一個小小的奇觀,驚歎於大自然巧奪天工的繡技,還不算會看山的人。真正看山的人,對每一座名山、奇山都會平淡歸一,恰如人道與天道的歸一。心就會隨風而動,又能在變動不居中靜如止水。

這山間有座尼庵,已經無僧尼的木魚和晨鐘暮鼓,塵埃侵入前階,殿內僅存幾尊舊跡難掩的佛像,蒲團已經久蒙塵垢。這種衰敗的景象讓我驚詫。好大一座院落,大殿、寮房齊全,當年應是香火旺盛佛號聲聲,僧或者尼閉目安閒地打坐,閉關,日誦經文,或者身披袈裟,四方遊歷。他們爲什麼離去?世俗的錦絲纏住了他們理想的芒鞋,找不到心中的菩提?他們的肉身終究抵擋不住塵世銷金蝕骨的磨勵與擊打,最終帶着灰塵的腳重新走向了人間?信仰是山嗎?倘若是,這山一旦坍塌就沒有了天崩地裂的岩漿,而是煙消雲散的空中飛篷蛛網。變遷世事向誰叩問?唯有山知道,雲臺山知道啊,是戰亂?是瘟疫?是內訌?大山不語。或許它天天在訴說,用風,用樹葉,用草枯草榮,用石頭風化和山道的嶙峋與崎嶇,用飛鳥,用天光雲影,用那億萬年雄起的峭石陡崖訴說,可惜,這都是永無破譯的天書。

大山給我的是緘默(這是一種難得的智慧)。靜觀。容忍。待變。超然。淡定。沉穩。坦蕩。大山不是神,但它以神祕的力量就這麼輕易征服了我———也許它早已征服了所有的過客,包括野獸與蟲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