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林清玄散文後有感

【人物簡介】林清玄,1953年出生 ,筆名:秦情、林漓、林大悲、林晚啼、俠安、晴軒、遠亭等。臺灣高雄人,當代著名作家、散文家、詩人、學者。曾任臺灣《中國時報》海外版記者、《工商時報》經濟記者、《時報雜誌》主編等職。他是臺灣作家中最高產的一位,也是獲得各類文學獎最多的一位,也被譽爲"當代散文八大作家"之一。

讀林清玄散文後有感

  讀林清玄散文後有感

醉後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重。理智只不過是人生的一部分,感情纔是人生的全部。 生命中的很多事,你錯過一小時,很可能就錯過一生了。”

翻開林清玄散文書,我便看見了這幾句話,它們背後的扉頁上是一片白樺林,紛繁的飛絮,似乎編織着一個個悽迷而又隱諱的故事,映射着文字間躍然浮動的暗象。

這又是個滿懷愁苦的作家吧,我思付道,在我所讀過的臺灣作家的作品中,很少有人會以一種輕快自如的筆調來吐露心跡的,余光中的《鄉愁》,雖寫得婉約真摯,卻也有過“鄉愁是一個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裏頭”的詩句,令人感傷之餘,又多了幾分世事無常的悽楚;席慕容的文字,的確也有清麗脫俗的篇章,但在不經意間,她還是會流露出種種對往昔的傷逝之情,她用的是一顆“初心”,圓潤光滑,細膩雋永,卻似乎着重於感情的抒發,而忘卻了凝重的質感;陳冠學以一名當代的梭羅自喻,在他悠閒自如、從容舒緩的淡墨畫面之外,卻是一種行將消失的緊迫感;李敖呢,一柄鋒刃的劍,充滿了劍氣的張弛與揮灑,直刺向世間一切的醜陋,羈熬,迅猛。而林清玄則是一派佛家風範,清清玄玄,不悲不嗔,在博大精深、煙波浩渺的佛教藝術和佛教哲學的海洋裏潛泳泅渡,將之化爲氣息,化爲血脈,是內容和形式,靈魂和肉體,歷史和現實,瞬間和永遠的結合體。

在當代中國的散文文壇上,林清玄是以其藝術個性著稱的佼佼者之一。他擅長將眼前的與記憶中的景物,現實的場景與歷史的事件、文物,用散文的筆法和詩的境界,流轉萬里而又隱諱婉轉,一一收入藝術的品位和冥想之中,熔鑄在抒情的流動的氣清神定的凝注裏。讀他的文章,最能感受到的是那東方的審美智慧和佛家的哲學情懷。他同樣關注卑微的小人物形象,農民、士兵、小商販、小職員,甚至有一些生活在最底層的“被侮辱的被損害的”人,但與魯迅等作家不同的是,他並不着意去刻畫和批判左右他們命運的社會力量,比如說魯迅的《孔乙己》;也不是爲了從小人物身上發掘一些悲喜劇的成分,比如老舍的《茶館》,他也沒有一味地強調人性自身的堅韌和價值,你也許會奇怪地問:他的文章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就我自己來說,我最喜歡的是那種氣氛,一種柔弱生剛強、寧靜而致遠的人世間的一脈溫情和心香,用蘇東坡的一句話來說,便是“來往煙波非定居,生涯蓑笠外無餘,一蓑煙雨任生平。”

林清玄的《月光下的喇叭手》便體現了他這一風格。故事的`內容很簡單,講的是一個從大陸流落到臺灣的窮苦藝人,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冬夜遇到了作者,他們兩人同樣懷着寂寞:“街很空曠,我自街口走去,他從望不見底的街頭走來,。我們原也會像路人一般擦身而過,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那條大街竟被他孤單涼墨的影子緊緊塞滿,容不得我們擦身”,當“我”瞭解到他是一個用驪歌爲死人送葬的喇叭手後,“他不覺仰天笑了:‘人到底免不了一死,喇叭一響,英雄豪傑都一樣。’”老人談起了他的生平,他故鄉的大豆田和他的童年,說:“故鄉真不是好東西,看過也發愁,沒看過也發愁。”而“我”卻說:“故鄉是好東西,發愁不是好東西。”離別時,老人吹着喇叭,“我”唱着歌:

我們隔着迢遙的山河

去看望祖國的土地

你用你的足跡

我用我遊子的鄉愁

你對我說

古老的中國沒有鄉愁

鄉愁是給沒有家的人

少年的中國也沒有鄉愁

鄉愁是給不回家的人

林清玄把所有人世間的苦難和現代文明社會中人性的失落,統統看成是一種無常和苦諦,而對付無常最有效的辦法,自然不是盡情的發泄那一份無力和無奈,而是向內轉,和一顆植物一樣,回覆並內斂爲一顆種子,追述到種子發芽的瞬間,最具有張力,引而不發。他總是會把諸如鄉愁一般的感情,融入像月光一樣氣清神定的溫情中,換句話說,他有一套將激情醇化和晶體化的本領,能將如火如荼的激情化爲透明的潔白的瀑布那樣,帶給人慾罷還休,虛實生輝的感覺,如沐浴在一片梵樂、馨香之中,從而置於一個“返樸歸真”、“空故了羣動”的意境裏。

林清玄的文章自始自終有一個獨創性,但又非偏激和極端。比方說,他把臺灣社會轉型以後,人性的普遍失落造成的精神危機,形容爲《洗碗水社會》,他說:“洗碗水社會就是溫吞水社會,一天天的在渾濁。洗碗水社會最可怕的是,不管你是多麼清澄的水,……一流下去馬上就髒了。”這段文字中有一個清晰的辯證聯結——先是社會的萎靡,再是風氣的倒退,接着便是人性的墮落,且絲毫沒有環轉的餘地,臺灣殘酷的現實也就暴露無遺。

如果只看到林清玄婉約、清雅、獨創的文風,而沒有看到他本身性格對文字的影響,是不全面的。也許和餘秋雨有異曲同工之妙,林的文章,有許多也是文化的體現。他熔鑄了豐厚的東方美學和佛家宗教情懷,他將現代人生中的無助感,挫折感,空漠感細細道來,充滿着現實感,這與他皈依佛教的悟性和入世的人生觀是分不開的。他寫過衆多的篇章,如《木魚餛飩》、《光之四書》、《佛鼓》、《黃昏菩提》,以及集禪機和生命體悟爲一體的《金色印象》。尤其是《金色印象》一文,他將許多具有文化底蘊的事物收錄於間,這裏有一段:“我想,所有的果實都是美的,如果說果樹是生命,果實就是樹的心,隨便怎麼擺,都是美的,如果一個人有果實,也是一樣的。”

看來,將自己的文筆定位於氣清神定的氛圍中,即便沒有那麼明顯的悲愁,也是一份難得的灑脫,誰又能說“一蓑煙雨任生平”不是一種聰明的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