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辛歷程散文

連綿秋雨下了好幾天,似乎不願意停歇它那蒼涼的腳步。無法分辨時間的天空灰濛濛連成一片。禾玉曼瑟縮着身體,裹在一件寬大的工衣裏,手拿軟皮本遮掩在頭頂上,踩着多年車碾人行及被化學品腐蝕的道路水窪向車間走去,通道上偶爾有行人穿梭。

艱辛歷程散文

細密的雨點敲打着配料室門前的石棉棚頂,泛起一層冰冷的白色薄霧。敞棚下,幾個棕色陶瓷大缸內發生着劇烈的化學反應,蘑菇雲般的白色蒸汽沿着溼漉漉的牆壁怕冷似的向遮棚的角落倉惶逃去。這種含有濃烈酸味的有害氣體隨着空氣的流動又再次擴散出來,任意蔓延至周圍車間及通道上。

缸內液體不停地沸騰,那是來自氧化還原反應產生的無需外界加熱的巨大能量。

不時就能看見戴着防毒面具的師傅在迷霧中巡視察看膠管裏白糖溶液的流動速度,快了就要調慢;慢了還得調快,然後躲進陰暗潮溼的屋內輕鬆一下,或完成其它的事項。

一層黑乎乎的化料殘餘覆蓋在地面上。她用手掩着鼻腔快速穿過霧氣瀰漫的空間,向屋內走去。

爲整個車間準確提供材料稱量的兩間平房裏,整齊堆放着標有白色骷髏圖案的紅礬鐵桶,氯化銨,食鹽,小蘇打……狹小空間混雜着所有能夠揮發的氣味。鹽酸桶冒出幽靈般的淡黃色刺激性氣體,氯化銨散發嗆人的氨味。再往裏面,有一間分隔出來的休息室。昏暗的燈光下,剛乾完活的職工坐在靠牆的長凳上歇息。

“這個反應要多長時間?”禾玉曼剛走進來就詢問道。

“一般得三個多小時,”鄭正回答。

“白糖的實際用量是多少?”

“30%左右”

“供應有定量吧?”

這時,一位年齡稍長的師傅插話:“行外人不懂,說給皮子還吃這麼好的東西。在計劃經濟物資匱乏的年月,白糖是憑票供應的,每人每個月只給半斤的票證,有孩子的家庭就不夠用了,有人就趁機來偷點,咋辦呢,只好給白糖中加點紅礬了。”

她從頭到尾地跟蹤,就是想準確記錄理論與實踐的真實差距,尋找排除可怕污染的途徑。她朝一處玻璃窗望了望,白霧與蒙塵的雙重阻隔,外面什麼也看不清。

……

臨近中午的時候,雨終於停了,翻滾的雲層向西飄去。鄭正用竹竿醮取反應液於白紙片上檢驗,顯出清晰的藍綠色,缸裏的反應平息了,自制鞣劑的製作過程就宣告結束。這種特製的材料就是能將皮變成革的關鍵材料。潮溼的空氣中仍瀰漫着刺鼻的.酸味。

如此工作環境,或許人們對污染的危害還漠然未知,或許對持久以來的現實已經麻木而全盤接受。此刻的禾玉曼正加緊調集腦細胞完成最後的醞釀:如果能將有害氣體收集用鹼性溶液吸收,不僅可以減少危害,說不定還能變廢爲寶。她一邊走一邊想的向技術科走去。

推門而進,姜科長正和兩位車間主任討論什麼事項,其中就有蔣志平。他面帶微笑的向她投來溫馨熱情的一瞥,讓她感到心跳不由加快,臉頰發熱,還有一絲莫名的驕傲。急於逃離現場的願望讓胸有成竹的表述變得異常凌亂,最終毫無說服力。

“這個需要資金支持,目前還有更重要的項目等待改造,暫時還……”姜科長如是說。

她是多麼想用自己的知識和能力來改變現狀,卻苦於無可奈何的現實。最終她的憂慮化作一聲無能爲力的嘆息,被蓋上無期限的休止符。

後來的日子,每當回想起那股帶有濃烈酸味的氣體,她的心裏就會泛起一陣微微顫慄。

無數的製革勞動者,是他們用自己寶貴的身軀,日復一日地鑄就皮革未來基業的萬里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