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之古藕池散文

以“小漢口”著稱的藕池,不僅在商貿方面具有優勢,工業和手工業也是遠近聞名。木匠、瓦匠、彈花匠,個個手藝精湛,槽坊、榨坊、漿染坊,行行一應俱全。長期的產業積澱,是災後恢復的內在條件,經過一段時間的重建,鎮上的生產生活,步入了正軌,街道建設,基本得到完善。千年古鎮,故鄉藕池,這個清雅可人的湖國仙子,在歷史的拐角處,峯迴路轉,又找回了原本的自己。雖然,繁華不比當年,但故鄉給予我的童年,終究是一段難忘的清淺時光,卻也是,平淡祥和的印象。

往昔之古藕池散文

兒時的藕池,可謂是一派熱鬧的景象,附近的十里八鄉,都會到藕池來趕街。三星樓商業區,是藕池最繁華的地段,由此延伸的那條主街道,店鋪鱗次櫛比,生意好生火熱。街上人聲鼎沸,絡繹不絕,有賣糖藝的、賣陶泥人的,炸米泡的,看西洋鏡的,偶爾也會有玩猴把戲的、賣狗皮膏藥的。古鎮的老人,閒來無事的時候,就喜歡坐茶館,那裏,經常會有講書的,醒木“啪”地一拍就開場了,古今之故事,講書人可以橫念倒背。即便沒有書聽,老人們也覺得坐茶館是必要的,因爲在那裏,可以聽聞天南地北之奇情異事。

那時,一幫小孩子,會經常到街上去撿菸頭,所以,去茶館湊熱鬧,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手裏拿着一個小罐罐,把地上的菸頭一個個撿起來,等積攢到一定量了,再將菸頭拆成菸絲,然後拿去賣個幾分錢。收集紙菸花,也是孩子們的一大喜好,比誰收集的牌子多,牌子巧,也會把紙菸花折成三角,用於“”,稱之爲打“瞥瞥”。後來,這種“”被“打玻”所代替,記得那時市面上流通的銀毫子,基本上都被砸扁了,有的已被砸得模糊不清,什麼都看不到。兒時,雖然玩具甚少,然而,卻也是不缺童趣的年華。

住我家斜對面的老倆口,男的姓鄭,女的姓田,沒兒沒女。一直以來,靠着自己的雙手打理生活,老太太每天出去擺個涼茶攤,老爺爺則挑個貨擔,走街串巷。鄭老爺子的貨擔上,滿是自己做的竹工藝品。鄭老爺子做的竹藝,真的十分的別緻,有用南竹筒做的撥浪鼓,有用竹篾做的螞蚱、蜻蜓,有用竹子做的笛子,而讓我最最喜歡的,還是他做的不一樣的竹節蛇。這種竹節蛇,是先拿來不粗不細的竹子,截成多個一寸左右的竹段,兩頭削尖,打眼穿鐵絲,再做蛇頭蛇尾,描上顏色,竹節蛇就出籠了,這是當時的好玩具。

盛夏季節,家家戶戶會在天黑前,把門前的街面用水澆涼,等吃過晚飯,全家人都洗完澡,然後搬出竹牀,或是拿長板凳、門板搭鋪,到屋外乘涼。屋子裏則是用鋸沫伴上六六粉,再用火點着薰蚊子,有的人家,也採用又粗又長的大蚊煙,極像廟裏供神的高香。乘涼的氣氛真的很好,街道的兩邊擺滿了乘涼的鋪位,人手一把大巴扇,搖來晃去的,有時也會發出“啪啪”的驅趕蚊子的聲響。大人們說着些七扯八拉的笑話,偶爾也會講講有趣的故事,古鎮藕池的夏夜,大抵都是如此,而我最怕聽到的,還是那些嚇人的鬼神故事。

秋日裏,滿月下的古鎮尤其的美,月光無聲的流瀉,整個街巷,就儼然沉浸在了夢的朦朧裏。那些或近或遠的房屋,在月光的擦拭下,沒了白天的清晰的色彩和線條,層次也是清清淡淡的,一如退了色的舊照片。月夜的古鎮十分安靜,安靜得只有孩子們的嬉笑聲,偶爾也會有被欺負的孩子的哭叫聲,受了欺負的孩子的家長,也會出來罵上幾句,然後把自家孩子拽回家。一幫男孩女孩,有大有小,年齡不等,只要是能玩得來的,都會湊到一塊,跳繩,踢房子,打得螺(陀螺),掐眯果(躲貓貓),這就是我們童年時無拘無束的遊戲。

劇院隔三差五地放放電影,偶爾也會來個戲班子,唱幾場戲,那時候,沒有誰家的大人肯給錢,讓孩子去買票看電影的。有時候,孩子們就是會偷着跑出來,想着各種辦法看電影。大一些的孩子,會翻院牆進去,那些小不拉幾的,會早早地貓在劇院的門口,找認識的大人,求着給帶進去。藕池修堤時,鎮上來了不少的民工,晚上,指揮部會經常在搬運站前面的空地上,爲民工放電影,那時,着實讓我們過足了電影癮。電影看多了,也會鬧出笑話來,記得有一次,母親要我去石首,找小姑媽爲爺爺買藥,我居然把“安茶鹼”記成了“偵察鹼”。

兒時的記憶裏,鎮子中央的荷園,依然是十分的清澈。荷園裏的蓮荷,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的滿滿的茂密,只是在荷園的某些地方,悠閒地長出那麼幾塊,或大或小,或遠或近,這也十分恰當地,給了偌大的水域,以更多的想象的理由。夏季裏,那些散漫搖晃的荷葉,星星點點的荷花,以及清香撲鼻的氣息,是荷園動靜相宜的風景。荷園岸邊的那些垂柳,飄逸着碧綠的秀髮,倒影在與藍天一色的水面上,有如古鎮少女,無可挑剔的柔美的身姿,那是婆娑婀娜的風采,更是陪伴時間的念想。

荷園的美,在於她的生動。古鎮浣衣女子的身影,是荷園景色的極佳點綴,她們三五成羣的聚在荷園的埠頭上,那一起一伏的清衣洗裳的樣子,有如經典的實景劇,無論你遠看還是近看,總會覺得很美也很悠然。時不時的即興的嬉笑打鬧,也會惹得飛鳥駐足枝頭,“嘰嘰喳喳”地,總想着,要把這裏的事兒,看個究竟、評個對錯。浣衣女子搗衣的聲響,在荷園的上空優雅的迴盪,那是極賦音韻的節拍,有的時候,也會擾得水中的魚兒不知所措,調頭拍尾的“轟”的一聲,水面上就會激起一大片漣漪,要等到真正平息,也得是幾分鐘過後。

我看過一些關於藕池的文章,就連360百科,也如是說,藕池的地名,是緣於東漢年間,曹、劉兩軍在此"屯田採藕,集藕於池"。然而,我卻以爲,鎮中的荷園,一池的藕荷,應該是藕池地名的真諦。荷園,無論從地理位置,還是內在喻義,都應該與藕池的地名,有着扯不斷的關係。在流逝的遠久的歲月裏,古鎮藕池,也許,還有些未曾被髮掘的典故,抑或是一個美麗的.神話傳說,抑或是一段悽婉的愛情故事。也許,也只是也許,但無論怎樣,我對鎮子中央的荷園,永遠都會情有獨鍾,雖然,她沒有西湖的名氣大,卻也是古鎮悠遠的寫真。

鎮公所,應該有些年歲了,那是一座兩層的古樓房,白牆灰瓦,十分威嚴地盤踞在荷園的中央。鎮公所的後院,有一口老鍾,鐘聲雖是沉厚,但卻一鳴驚心,那是古鎮災難的奏報,這樣的鐘聲再好,也祈求它長久安靜。記得,離荷園不遠的地方,還有座尼姑庵,裏面還住着尼姑。尼姑庵的門前,有兩棵核桃樹,在覈桃不曾熟時,就有小毛孩子,拿竹竿去打,打下來的那些青澀的果子,孩子們吃得也是有滋有味。家鄉人把尼姑是叫齋公,有個齋公還去過我家,約莫五十多歲的樣子,臉上有紅是白的,沒有一點皺褶,也許是吃齋唸佛的緣故吧。

那時,藕池河的水量十分充沛,夏天漲水時,河水會漫到河堤邊來,那是一種微黃的渾濁,涼涼的,也是甜甜的。漲水時節,河面就顯得很寬,水流湍急,河中間那道長長的迴流,在藕池人眼裏,就是奪命的索鏈,洶涌的河水,幾乎每年都會奪走幾條鮮活的生命。藕池河裏有黃魚(中華鱘)、江豬子(江豚),體型都比較大,在水裏力氣更是不小,據說,江豬子可以把船頂翻,那時,漲水的時候也會翻船,翻了船就都會怪到江豬子頭上。有時,江豬子也會在河面上冒頭,有一次,我在鎮衛生院還真看到過被誤捕上來的江豬子。

秋天的藕池河,速流就平緩了許多,河水退了下去,已然回到了她原來的樣子,河面上微風細浪,碧綠清澈。所謂秋水依人,我想,無外乎就是一種依依的情思吧,也許,就像藕池河的依戀,那時,那景,那人。退水後的河邊,沙灘會很大,從搬運站一直延綿到王蜂腰,那是一片鋪滿遐想的廣闊,沙灘上散亂的幾點蘆花,在秋風中孤獨的飄零,那是這片曠野值得憐惜的蕭瑟。河堤邊的防浪林,退去了夏的綠裝,早已被秋陽染黃,堤坡的雜草,被秋風收走了水分,已近乾枯,就有調皮的孩子,從自家偷拿了火柴,點燃枯草趕“野火子”。

在秋天的河邊,看晚歸的漁船,也是一種不錯的情致。傍晚時分,放絲網或放卡子的漁船,就會陸續的靠岸,漁船是有頂棚的那種,那是漁民的家。男主人拿一根竹竿插入岸邊地裏,用繩子將船繫緊,接着,就是女主人上岸升火做飯了。放鷺鷥的,這個時候還很忙,他們要到了天色完全黑時,纔會收工。鷺鷥船是兩小船相連的那種,撐船人站在連接的橫杆上,姿態十分矯捷,動作很是嫺熟,四隻鷺鷥分別蹬在兩邊的船舷上,當發現水裏的魚,就會猛地撲了下去,抓到魚的鷺鷥,會得意的跳上船向主人邀功,主人也會拿些小魚給它們獎賞。

藕池河,在搬運站那段,水位比較深,一直以來,那裏都是古鎮藕池的天然良港。當時,水運依然是藕池與外地商貿運輸的主要途徑,碼頭上每天都會停泊很多的船隻,搬運工不停地扛着麻袋,搬着貨箱,挑着煤,往來穿梭於跳板上。有時,也會停靠裝水果的船,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就會有半大的孩子,游水到船邊去偷水果。陸路運輸則靠馬車,當時搬運站的騾子和馬很多,每天就有上學的孩子,放學後,到堤邊田頭去扯馬草,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拿到搬運站去賣點零花錢。

……

在我提筆,準備寫故鄉藕池的時候,心裏就斷然地認爲,這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時候,當我想起遠方的故鄉,還有,留在故鄉的那些匆匆的腳步,就會深深的爲之動容。我甚怕,被我的思緒牽扯出來的,那些記憶的片段,那些往事的細節,會讓我在情感上把持不住。

記憶中的藕池,在我和我的同輩們的心裏,就是一段講不完的故事,我們有着感同身受的經歷,我們有着一脈相承的鄉情。是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每個人都有着,屬於自己的故鄉的難忘,那些久遠的曾經,也許平平淡淡,然而,卻是融入血液裏的情思,是可以用一生的時間來回味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