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黃沙嶺古道散文

西江月

獨行黃沙嶺古道散文

夜行黃沙道中

明月別枝驚鵲,

清風半夜鳴蟬。

稻花香裏說豐年,

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

兩三點雨山前。

舊時茅店社林邊,

路轉溪橋忽見。

辛棄疾的詞清新、剛毅、乾脆、利落。我很喜歡。這首《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是辛棄疾在上饒寫的,寫的是夜行黃沙嶺,雖然寫的是夜行,但後人讀來卻沒有一點辛勞悽苦的感覺。似乎辛老祖宗把一切內心的感懷都融進了對大自然的陶醉中,給人以美的享受。

黃沙嶺是一座山嶺,古時從上饒到鉛山八都(現在叫稼軒)、石塘一帶常要翻越此山嶺。從上饒到黃沙、上瀘,也經過這裏。

讀過這首詞我就想走走黃沙嶺,體驗一下辛老祖宗筆下黃沙嶺的風光。七十年代我曾爲尋找一個黃沙鄉的同學而走過這座山嶺,可惜那個年代是不可能有這種欣賞心情的。現在空閒了,我打算從上饒走尊橋去翻越黃沙嶺,

辛卯兔年的三月初六,我決定成行了。上午九點五十分,天雖然陰着,既然決心已定,我也就不管天氣如何了。我騎着一輛旅行自行車出發,經茅家嶺、尊橋、後坪、駱村、於十一點半到了黃沙嶺北面山腳下的石上村。鄉村公路也就到此爲止,接下來便是翻山的古道了。

一  石上村

在我的印象中,石上村在七十年代時是很繁華的。那時人們乘車出行的少,徒步出行的多。即使出遠門也有不少人無錢坐車而只好艱辛地徒步而行,所以黃沙嶺嶺南和嶺北的人往來幾乎都是翻山越嶺的。處於嶺腳下的石上村便是行人打尖歇腳的地方,也就顯得特別熱鬧。

如今的石上村已風光不再了,寂靜清冷,除了路邊一兩家小賣鋪外幾乎看不到行人。因爲造了新房子,原來的舊房子和繁華的村街都成了殘破的古蹟了,而田地也荒多種少,顯得有點淒涼。和小賣鋪的人一聊,說是現在打工更能掙錢,年輕人誰還願意種田啊。

我快要走出村莊時,竟然驚動了一些村民,他們驚呼:有一個人,有一個去黃沙嶺的人。雖然現在不是稻花香的季節,但仍然可以看出,農民們並不怎麼關注是否豐年的問題了。嗚呼,風霜依舊,滄海桑田。

二 從嶺北登黃沙嶺

走出石上村便開始了艱難的黃沙嶺山道行了。我看了一下時間,十一點五十分。

黃沙嶺路程不算長,上山五里,下山五里,但坡度比較陡。所以翻越黃沙嶺還是累的。特別是以往的民衆,一般都是負重而行,聽老一輩的人說,一提到要走黃沙嶺人們都有點害怕。挑擔從山腳到山頂,短短的五里路,途中要歇息十幾次。

剛走上黃沙嶺的一段路還不能稱之爲山道。因爲這段路的周圍都是田地,農民們爲了便於下田操持農事,對這段路會經常整修,因此只能算是田間小道。 走在這段路上,我的心情較好,眼前豁然開朗。看着這還未春耕的田地,我竟有了“聽取蛙聲一片”的感覺。

是的,還沒到蛙聲一片的季節。清清的田水中小蝌蚪已長大而不見了,小青蛙卻又還沒出來。即使蛙聲季節,大白天的蛙聲也沒那麼歡,但此時的鳥聲卻是太美了。這個季節有兩種鳥叫得最陶醉人,一是咕咕鳥,二是水刮刮鳥。

咕咕鳥,學名叫鷓鴣。在江南水鄉,一開春漫山遍野一片“咕咕咕——咕”的清脆鳥叫,這便是咕咕鳥的叫喚聲。咕咕鳥的叫聲聽起來有一種深遠、柔情、甚至一種少女乞求愛情的淒涼感覺,讓人慾聽不忍,欲罷不能。

水刮刮鳥也是開春以後叫的。叫起來是“水刮刮,水刮刮……”連續好多遍不停,煞是熱鬧。上饒人根據這種叫聲便把這鳥稱之爲水刮刮鳥。一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這種鳥的學名叫什麼。水刮刮鳥的叫聲響亮、歡快、有一種陶醉於得到了寶貴愛情的感覺,讓人既感到嫉妒,卻又喜歡欣賞它的歡樂。

這兩種鳥的叫聲混雜在一起,有時此起彼伏,交替唱和,有時又同時相融,混聲交合,簡直就是一組報春的交響樂。聽起來讓人夢醒,又讓人慾睡,陶醉其間。

就在這一片美妙的鳥鳴聲中我推着自行車走上了山道。隨着登高,周圍的田地都到我的腳下去了,山上沒有大樹,茂盛的灌木叢覆蓋着山體,一片鬱鬱蔥蔥。杜鵑花也稀稀落落地開在了綠色的灌木叢中。有人喜歡一片紅,而我卻更喜歡這萬綠叢中的點點紅。紅綠相襯、相偎、相映,給人以祥和、融洽、溫馨,不似那清一色的單調、枯燥、乏味。

這裏的山道基本上是原始的古道,路面鋪就的鵝卵石經人們的常年踩踏和山水的沖刷,已殘缺不全了。而一些橫跨小山溝上的橋則是石塊水泥搭建的,很明顯這是現代人所爲。 一路上雖然春意盎然,心情愉悅,可是體力卻漸漸地不支了。一百多斤的人還要伺候一輛笨重的自行車,在這樣的路上行走確實讓人感到費力。

勞累讓我想歇息一會兒,正好轉過山包一個涼亭忽現在我眼前。我好高興,頓時想起了辛老祖宗的詞句,“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忽”啊,這個“忽”字啊,真是神來之筆。只有在這彎彎的山道上,你纔會體味到這個“忽”字的`精彩啊。

在涼亭中歇息了一會兒,我又繼續推着自行車攀登。擡頭看看,離山口不遠了。我又望着這討厭的自行車,心裏想,翻過山頂下山了你總不可能再折磨我了吧。正想着,迎面從山口上下來一男一女兩個看樣子約五十多歲的人。他倆一看到我大爲驚訝,當得知我是戶外活動的他們就更驚訝了。“幹嘛這麼作踐自己呀?”說着搖搖頭顧自己下山去了。望着他們的背影,我同樣驚訝得茫然無措。本來就體力不支,興致大減,又被他們一說,更如涼水澆頂,渾身乏力了。無奈何,還是一步一挪地登上了山口。

登上山口一看時間,十二點五十分,剛好花了一個小時時間。

山口是一塊幾百平方米的平地,山路右邊一個大涼亭,裏面供奉着神像;往前過去有幾棟房子,好像是進行宗教活動的地方。左邊有一棟房子,裏面也供奉着神像。而靠路左邊則有一碩大的焚香爐,奇怪的是爐外寫着“洗國恥”三個大字。因爲山口處沒有其他人,所以不清楚這種設置是怎麼回事。

站在山口,四周一片寂靜,沒有鳥鳴,灌木叢也稀落了。我忽然想起辛老祖宗的詞句“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明月怎能驚動樹枝上的鵲兒呢?半夜蟬會鳴嗎?據說在兩種情況下蟬會鳴,一是白天,二是氣溫高。既是清風就不大可能熱,又是半夜,我真不懂,是我糊塗,還是辛老祖宗糊塗。

休息了一會兒,體力恢復了,精神也有了。想着剛纔被那倆下山人嘲笑一事,現在也釋然了。嘲笑,善意的嘲笑啊。我對着他倆下山的方向大喊:謝謝你們的善意!接着是一連串的迴音:善意,善意,善意……

太愜意了,帶着這份在大自然中得到的滿足,我開始從嶺南下山而去。

三  從嶺南下黃沙嶺

下山時看了一下時間,十三點。

上山確實太累了,現在下山總會好些吧。心裏想着,人也就感到輕鬆了。放眼一望嶺南的山,山溝裏都是乾枯的茅草。山體幾乎都是裸露的黃色的土石,而風化了的就與黃沙差不多。我想,這大概就是黃沙嶺名稱的來歷吧。

這天也是,卻又灑起雨點了。還好雨點不大,老天也體諒我,知道我是來體驗辛老祖宗詞中的意境的,也就給了兩三點雨。於是我又想起辛老祖宗的詞,“明月別枝驚鵲”,“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真是的,真是的,既有明月,又有七八個星,何又來兩三點雨呢?這辛老祖宗真是糊塗了吧。我卻又猛然想起了不是有太陽雨嗎,詩中也有“東邊日頭西邊雨”的詩句,辛老祖宗夜行黃沙道的時候,莫非是半天星月半天雨嗎。唉,不想了,困難又來了。

原以爲下山輕鬆,卻不知更麻煩。推車上山只需用力,下山你卻拉不住它。你要剎車,他就不走,你不剎車,它拼命往下衝,人跑不過它。剎車太急,它一個猛停,能讓你猛向前而摔一個跟斗。真沒想到伺候一輛自行車,下山比上山更難。於是我只好採取點剎的辦法,慢慢地伺候它下山。

嶺南的路比嶺北的路更陡峭,路面損壞也更嚴重。一路下來,走走停停。由於沒什麼值得觀賞,所以比較寂寞。於是我放開嗓子唱了起來:

山路彎彎不見人,

大山巍巍不見邊。

我唱山歌解煩悶,

只願有人在眼前。

山路彎彎不見人,

大山巍巍不見邊。

我唱山歌心裏樂,

只願山美泉水甜。

唱着走着,走着唱着,不知不覺又見一涼亭。我在涼亭中停好自行車便走出涼亭,站在山坡上向下望。山下村莊歷歷在目,卻沒有了那嫋嫋吹煙,也聽不到那“哞哞”的牛叫。時不時傳來的幾聲汽車喇叭聲告訴我,大山溝裏也在朝現代化邁進。我又忍不住向着大山高喊:留住大自然!同樣一連串的迴音出來了:大自然,大自然,大自然……

太爽心了,帶着對大自然的崇敬,我離開涼亭下到嶺南山腳下的大屋村,再騎行到了辛老祖宗詞中寫的茅店。我終於完成了翻越黃沙嶺的行程,一看時間,十三點五十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