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春芽是我家鄉的一種樸素的迎春習俗。柳芽是北方喬木中報春最早的春芽。春天，別的樹好像還沒有醒來，而柳樹卻已綻出了碧珠碎玉般的嫩芽，自然柳芽也就成了人們吃到最早的春芽了。當和煦的春風拂來，望着吐翠的柳枝，童年的柳芽趣事又在我的記憶中清晰起來。
家鄉的春天是從柳梢上星星點點的綠芽察覺到的。當驚蟄的春雷抖落了柳樹的一身灰色，柳條也隨着春分的暖風拂動起來，清明的霏霏細雨浸潤得綠柳搖曳着婀娜的身姿舒枝滋芽，顯得格外醒眼。這時河堤上、坑塘邊的柳行分外熱鬧，脫了冬裝的童伴們一甩冬日的束縛，個個都生氣靈巧起來，攀柳樹、捋柳芽，爭相顯示着自己的身手。
捋柳芽沒有采茶那樣的精細，但要捋到又好又多的柳芽也得費一番心思。太細的柳樹枝稀葉少，攀上去還可能把樹枝壓折；太粗的柳樹冠大杈多，夠着費勁，捋着勒手；最好是一掐多粗的柳樹，嫩芽又多又密，捋起來也得勁順手。此時比賽捋柳芽正是童伴們各顯身手的時候：有的把盛柳芽的小挎籃掛在樹杈上；有的把小布提兜系在腰間；有的則兩手空空，卻是弓腰環臂、足登手攀，像輕猿一樣竄到樹上麻利地捋起來，眼見着他的衣褲口袋像氣吹的一樣鼓起來。捋柳芽成了春天裏夥伴們最開心的活動。
“嗚——嗚——”，樹上響起了柳笛聲，引逗得童伴們個個隨手撅下了一截細嫩的柳條做起柳笛來。春柳汁足滑潤，柳皮與木芯極易離骨。只要用拇指和食指勻力輕捻，憑着自己的喜好留取或長或短，再用指甲將柳皮劃斷，輕輕抽出木芯，就得到了一支完整的笛管；然後將柳笛管的細頭頂端外皮薄薄地颳去，露出短短的白色裏皮，一隻小小的柳笛就做成了。柳笛有粗有細，有長有短，粗些的長笛聲厚至遠，細些的短笛音高尖脆。手巧的童伴仿照竹笛的樣式在柳皮管上掐出幾個小洞，居然也能像摸像樣地吹出一些簡單的曲調來。頃刻間柳樹梢頭笛聲高低互應，厚脆相和，此起彼伏，飛出了春天帶給童伴的快樂。
捋柳芽要選最肥最嫩的，可這樣的柳芽往往是長在樹端新抽出的枝條上，而這難不住靈巧的童伴們。有的童伴順着粗枝試探着向樹端移動，那腿腳小心地一挪一蹭，柔韌的樹枝也隨這一沉一點，緊張得樹下的童伴仰着脖兒瞪大了圓圓的眼睛。頑皮的童伴則故意把動幅弄大一些，搖得整個樹冠都顫動起來，帶動得樹幹也隨着搖擺傾斜，嚇得童伴們不時地大驚小呼。童伴中膽大一些的則借勢使力，竟然在樹上蕩起了鞦韆，低垂的柳絲劃開了一池春水，惹得魚兒游來戲去，招得紫燕掠水飄飛。風吹樹曳，人歡笛鳴，魚翔鳥唱，漾溢着春天的勃勃生機。
柳芽雖然鮮嫩，要吃到口還得費點功夫。鮮柳芽先要用開水淖一下，隨即用井拔涼水泡上一天一夜，等到浸出一些苦味後再撈出控盡明水，撒上些鹽，澆上些蒜汁拌勻，農家吃春芽的一道好菜就做成了。有的家愛用自制的豆瓣醬調拌，醇厚的醬香與柳芽的清香融匯在一起，別有一番滋味；講究一點的'戶，則點上幾滴香油，或者是炸些花椒油一淋，襲人的香味推灑着柳芽的清香令你直咽口水。吃柳芽清香而微苦，鮮嫩而爽口，既開胃解毒又利水敗火，讓人清氣上升精神足，也能使人胃腸順暢心氣旺，難怪農家把柳芽當成吃春芽的上品了。
時光倏忽，今天人們吃春芽的種類越發豐盛起來：湛綠的芹菜，紅透的西紅柿，青青的油菜，紫亮的茄子，白白的菜花，肥肥的鮮藕，脆生生的黃瓜，鮮靈靈的生菜，大葉的綠菠菜，尖尖的小割蔥……春芽的種類多的數不過來。可我對柳芽依然是情有獨鍾：柳芽讓人早早地看到春天的生機，柳芽讓人品出春天的滋味，柳芽更能讓人升騰起對春天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