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醬香散文

這種美味,指定有人沒撈着見過,更別說吃過了。即使見過吃過,也沒有我們這裏的香,或者根本就是同名不同宗的兩碼事。

小院醬香散文

過去日子過得緊巴,忙活一年,即使到了春節也沒有條件像現在這樣大魚大肉的往家搬弄,蔬菜也是按時令。那個年代也沒有超市,現買也沒處買去,何況手頭也沒有幾個大錢。正月裏招待親戚朋友菜餚稀缺,這樣,年底家家戶戶做大豆腐就顯得尤爲重要。

做豆腐就必然有豆腐渣,這種東西有兩個特點,一個是越嚼越香,另一個就是噎人。即使把它跟大蘿蔔放在一起炒,用玉米、秫黍(高粱)煎餅卷着吃,也冷不丁地噎得你打嗝,堵在食道不肯往下走,逼得你不得不趕緊用水往下送。噎你沒商量。怎麼辦呢?扔了是不可能的,那個年代不說窮煞了也窮瘋了,怎捨得扔了呢!餵豬?那時豬的生活還處在野草野菜地瓜皮的水平,如此香噴噴的東西還輪不到它。

不知從哪個朝代流傳下來這樣兩句話:待要吃飯,諸安二縣。意思是這兩個地方的人會倒騰着吃。既然能得到如此美譽,肯定是滿足了南來北往的味蕾。還別說,真是名不虛傳。單這豆腐渣,就被做成了味道不可思議的醬蛋子。

記得母親把豆腐渣用兩手攥緊,來回轉悠着用力擠壓,一會一個圓圓的豆渣球就形成了。由於大豆本身就有油性,具有一定的粘合力,所以很容易成個。我也學着大人的樣子搶着幹,其實是一種玩心,童趣。只是我手小做得球也小,好在這個大小不講究。

等把所有的豆渣球做好,就把它們一個一個的擺到臘條筐裏或者別的什麼傢什裏,放到比較暖和不通風的裏屋(就是內間),蓋上一層包袱,不幾天的功夫,你再掀開看那一堆豆渣球,哇呀呀!根本就看不見它們的本來面目了,灰灰的黑乎乎的毛長滿了一筐,顯得很臃腫。就像現在的饅頭壞了長了毛一樣,如果有壞饅頭也可以摻在裏面,可惜那時的饅頭哪有壞的機會喲。

一定要讓豆渣球壞透氣,再把它們切成片拿到院子裏風乾,然後再用水泡透,攪成糊糊狀,撒上適量的大鹽,盛在盆裏發酵,發酵的同時水分也在不斷的蒸發,等幹到一定程度,再攥成個,這時它就不叫豆渣球了,而是豆渣醬了,黑黑的像“鐵蛋兒。”

其實,不等“鐵蛋兒”出生,在它還是片時就已經走上餐桌了。那時豬肉炒菜稀罕,就用壞透、風乾後的豆渣片炒大白菜蘿蔔啥的,味道並不亞於豬肉炒菜,味道美極了。也可以把這些片裝到瓶子裏,倒上涼開水撒上鹽,然後把大蘿蔔切成塊也裝進瓶子裏,擰緊瓶蓋,過幾天蘿蔔就被燒的軟軟的了,八十的老嬤嬤老漢也能咬動。吃起來,妙不可言。“鐵蛋兒”簡單,掰一塊就着玉米餅子,加棵蔥白,可香了。如果切片用鏊子熥熥,那就是香上加香了。

就這樣“鐵蛋兒”堂而皇之的佔據餐桌一隅,陪我們度過了一個個缺吃少喝的冬季。一直到開春,新韭、菠菜之類的綠滿了菜園子,也還吃不完。

現在物質豐富了,直接煮黃豆做醬了,當然也不能叫豆渣醬了,叫豆瓣醬。

而相比豆渣醬,麪醬就簡單多了。夏季,新麥子進倉,各家各戶忙着做炒麪。就是把麥粒炒熟再磨成麪粉,用籮籮籮(第一個籮名詞,一種工具,後面的籮動詞,就像用篩子篩),籮下的熟麪粉和糊糊喝,就像喝芝麻糊;籮出來的麩子呢就用來做醬。

把熟麥麩加水加鹽抹平,不能太稀也不能太稠。太稀成了醬湯,太稠不等發酵好就乾巴了。記得那時爲了防止雞刨鴨叨,母親總是把醬盆放到石磨上。但是蒼蠅聞着味哄哄地馬上就包圍了醬盆,母親就蒙上包袱,四周再用細繩紮緊。夏天太陽槓毒,發酵得快,水分蒸發得也快,不幾天就可以吃了。但此時味道平平。

要想麪醬好吃,不得不提到家鄉一種很普通的野草——黃蒿。

黃蒿跟其它野草一樣,春天發芽生長,秋天枯萎。葉子細小,有莖,淡綠色,開花也不起眼,跟米粒似的淡黃色。春天,眼看着其它同類有的.開花被人欣賞,有的被挖去食用,黃蒿就默默地長個,盛夏,一直長到半米左右也沒人理,人家那艾草一年還有個端午可以派上用場,黃蒿呢就連割草的也落過,因爲它是驢不吃牛不聞。就這樣一種名不見經傳的植物,卻有它獨特的用處。

沒有記載,也沒有人告訴我們是誰發現的,反正就是一輩一輩流傳下來的。從我記事就懂的,不用吩咐就自覺地去栗子行拔黃蒿,弄回家用它把醬盆遮蓋得嚴嚴實實的,還省去了繩扎包袱的麻煩。這樣發酵的麪醬有一種特別的清香味,像桂花又像茉莉,淡淡的綿綿的,縈繞整個小院,飄蕩整個村莊。使你忘了是在吃一種黑巴巴的醬,而是享受一種奢侈的美味。

現在雖然生活好了,但是醬作爲一種很普通的家鄉小吃,不但沒有退出歷史舞臺,還被髮揚光大了,被加進了很多佐料,比如:大姜、八角、花椒……還被包裝打扮請進了各大超市,當年的“鐵蛋兒”也與時俱進“西裝革履”了,逢年過節隨主人招搖過市走親串友的,好不得意。

難忘小院醬香,因爲小院醬香有濃濃的家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