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奶奶散文

因爲,在離開您的無數個日子裏,總有一朵雲彩無端入夢。我知道,那一定是您,是您在呼喚我,遠在天邊,近在夢裏。而我,總是在低頭之後,淚流滿面……

懷念我的奶奶散文

——題記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照大地,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裏……”暮色四合,王菲空靈的聲音不經意飄進耳際。每當這時,遙遠的故鄉就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畫,在我面前徐徐鋪展開來。。。。。。

兒時的我,是在奶奶家度過的。聽奶奶說,那時候,父親常年在外地工作,母親身體非常不好,無力照看我。於是,不到一歲,我就被送到了奶奶家——一個山清水秀、貧窮落後的小山村。

童年的時光,短暫而美好。雖然少了父母的悉心呵護,但因有了奶奶密不透風的關愛,我和村裏所有的孩子一樣,每一天都過得充實而愜意。我聽過山裏第一聲鳥鳴,清脆婉轉,悠揚空靈。以後的日子裏,我覺得再沒有聽過比它更美妙的聲音了。我看過山上每一串映山紅,漫山紅遍,層林盡染。從此的視野裏,我認定紅是生命最原始的色彩。我摘過遠處大山裏的漿果,摸過村前小溪裏的魚蝦,聞過田野裏每一棵花草樹木的清香。原野的風緩緩吹過,我歡快無邪的笑聲,在天際間奔跑,跳躍。

七歲那年冬天,奶奶家來了一對陌生但又似曾相識的中年男女。說不清什麼感覺,依稀夢裏見過吧。看到我的剎那,他們哭了,奶奶也用衣襟擦着昏花的雙眼,“雲兒,你不是常常向奶奶要爸爸媽媽嗎?他們就是你父母,接你回去的。快叫爸媽啊,孩子……”奶奶還在說着什麼,我沒有聽到。我只是有些恍惚。

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花開花落,燕去燕來,四季可以流轉,可我的等待呢?仿若永沒歸期。在一日深似一日的“絕望”裏,我悄悄掐滅了那棵曾經喚作希望的“種子”。幼小的我不合時宜地懂得,希望過後的失望,更會讓人如墜深淵。從此,在心裏,對於父親母親的角色,我一日日地排斥着,拒絕着。因爲太愛,所以太怕傷害!

我的生命裏,有奶奶,就足夠了!

夏夜裏,奶奶爲我輕搖着小扇,驅趕着蚊蠅,一個又一個古老又美麗的傳說,伴我不知不覺進入夢鄉。山裏的冬天很冷,奶奶用她粗糙的手,一遍遍撫摸着我凍得通紅的小臉和小手,張開無牙的嘴,不停地爲我呵着氣,“唉,可憐的孩子,苦了你了。”無端的,我會發現一行濁淚,自奶奶眼角緩緩留下。奶奶爲什麼哭啊?大人還哭鼻子嗎?少不更事的我,不懂奶奶內心的苦澀,只是一味地,擡起胖乎乎的小手,爲奶奶擦淚。奶奶會把我緊緊摟在懷裏,那個時候,我覺得,整個冬天都在奶奶的懷抱之外了。

冬天,只要下雪,奶奶一定會挪着顫巍巍的小腳,跑前跑後地和我一起堆雪人。奶奶堆雪人可上心了,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缺一無可,甚至,奶奶還把我戴過的小紅帽戴在小雪人頭上。陽光下,我圍着小雪人蹦啊,跳啊,奶奶就倚在破舊的門框上看,看着看着,奶奶就時不時地擡手擦擦眼角。一會兒,奶奶的目光又飄過來,我有時看到,奶奶不是在看小雪人,也好像不是在看我,奶奶的目光翻山越嶺,飄得很遠很遠……有了奶奶和小雪人的陪伴,我覺得嚴寒的冬天並不漫長。偶爾,奶奶好像在自言自語:等雪化了……雪化了,會怎樣?幼小的我,仰起稚嫩的小臉問。奶奶卻什麼也不說了,只留下深深的嘆息,在清冷的空氣裏。

在我所有的記憶裏,除了奶奶,還是奶奶。我耳聞目睹的,除了奶奶慈祥蒼老的`面容,就是奶奶低緩嘶啞的聲音。奶奶,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生命的年輪裏,都是奶奶刻下的印記。無數個清晨,奶奶用枯樹枝一樣的手,爲我扎小辮,眼含笑意地自言自語,咱雲兒真漂亮,我就會樂巔巔地跑到村頭那條清澈見底的小溪邊,去照一照我漂亮的小臉蛋,也照一照奶奶的歡樂。無數個夜晚,奶奶就着昏黃的油燈,戴着老花鏡,一針一線地爲我縫補着沙包。常常,當我睜開眼睛,奶奶佝僂的身影,還映在牆壁上,定格在我記憶的深處。。。。。。

陽光下,小院裏,奶奶眯着眼睛看我和小夥伴們玩沙包,於她是難得的輕鬆快樂的時光。夥伴們都愛爭我的玩,說我的又漂亮,又結實。玩到最後,我總是兩手空空,沙包早已經被小夥伴們搶去了。我想哭,奶奶就撫摸着我的頭,“雲兒不哭,奶奶再給你做個更漂亮的。”於是,小小的不快馬上煙消雲散了。我又開始嚮往,另一個密密麻麻縫滿了奶奶的愛的沙包。

……

是的,我無法割捨這一切。於我,離開是一種硬生生的骨子裏的痛。但最終,我還是哭着離開了故鄉的小村莊,離開了奶奶。奶奶年紀大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我常常聽到,夜裏奶奶的咳嗽聲,在寂靜的村子裏,傳得很遠很遠。而我,也已經大了,不能再像山裏的“野孩子”“瘋瘋癲癲”,不學無術。

離開的時候,童年好像瞬間結束了。那一刻,我看到了村口奶奶那搖搖欲墜的身影,如一片風乾的樹葉,乾枯,萎靡,悽然飄落。奶奶,等着我,我會回來看您的……

生活,好像回到了預先設定的軌道。父親母親對我很好,好像是爲了彌補童年對我的虧欠,好得有些“過火”。他們送我到最好的學校,給我提供最好的物質條件,給我報各種興趣特長班,甚至每個假期,都帶我去名山勝地觀光遊玩。但我,依然不快樂。常常的,我會呆呆看着天邊飄過的雲彩,想着奶奶喚我的乳名,“雲兒,回家吃飯了……”奶奶蒼老沙啞的聲音一經響起,無論在多遠,無論玩得多盡興,我都會匆匆跑回家,唯恐晚了半步,讓奶奶擔心焦慮。經年後,我忽然明白,或許,那時的我,幼小的心靈裏就害怕失去。害怕一旦回去晚了,有扇門就會在我面前訇然合攏,有個人就會永遠留在記憶深處,任我千呼萬喚,再也喚不回她決然離去的背影。

一年,又一年。幾度斜陽紅,幾番芳草綠。我漸漸長大了,大到可以自己去看奶奶了,而不必每每央求爸爸媽媽帶我回去,他們總支支吾吾說工作忙。草長鶯飛的時節,帶着滿心的喜悅,我終於踏上了回鄉的路途。

汽車在蜿蜒崎嶇的山間小道上行駛,我的心也隨着汽車的顛簸起伏不平。十年了,奶奶。當年的雲兒已經長大了,如瀑的黑髮,已經不用您爲我扎小辮了。但奶奶,記憶裏,我是多麼懷念您掌心的溫暖,懷念您身上家的味道。幾回迴夢裏回故鄉,我淚溼枕巾。奶奶,村口的那棵槐樹,已經很粗很老了吧。記得離開的時候,它還只有指頭那麼粗呢。奶奶,您一定還會常去村口張望吧?一輛輛汽車濺起的塵土,迷了您的雙眼,您仍舊癡癡不肯離去,唯恐錯過哪輛車上,載着您的雲兒歸來嗎?奶奶……

終於,夢中出現無數次的小村莊。顧不得看看村莊的變化,我飛奔着向奶奶家跑去。村子,依稀還是舊時模樣,山坡上的那座茅草房子,依舊孤零零地立在那裏,顯得破敗淒涼,像一位垂暮的老人,緩緩訴說着曾經。

“奶奶,雲兒來了。”我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過去。門鎖着,已經鏽了。看得出來,已經好久沒有人住了。“奶奶,奶奶……”我大聲地叫着,叫聲在山谷間迴盪,一如奶奶喊我。但那時的我,會飛跑着回來,奶奶呢?

“奶奶,奶奶……”我一遍遍地喊着,喊得聲嘶力竭。直到喊累了,我無力地在奶奶門前坐下來,“孩子,醒醒,你怎麼了?”,恍惚間,一聲親切又略有些焦慮的聲音,彷彿自天邊傳來。原來,下山的村民路過這裏時發現了昏倒在門口的我。

“大叔,這裏住着的老奶奶呢?她是不是搬家了?還是生病了?”

“孩子,她是你什麼人?”

“哦,她是我奶奶,我是她孫女啊。”

“唉,孩子。”大叔長嘆了一口氣,“你怎麼纔來啊?你奶奶九年前,已經去世了……”

“大叔,你別嚇我……”我思維瞬間有些停滯。我的奶奶,那個世間最慈祥的老人,我以爲,一直會在這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神情安然地等我,等她的雲兒,怎麼會不在了呢?怎麼忍心讓她最疼愛的雲兒看不到她呢?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等我稍微平息下來,大叔告訴了我事情的經過。在送走我的那一年,奶奶已經得了胃癌,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你奶奶臨走前,一遍遍地喚着你的名字啊。所以,死後她讓人把她安葬在那處高高的山坡上。她說,那樣在那邊她也可以看着她的雲兒……

淚,又開始洶涌而下了。我終於明白,爲什麼爸爸媽媽不帶我回來?爲什麼每年清明,爸爸媽媽都要獨自出遠門,而且每次回來都是眼睛紅紅的……

和奶奶多少年前的生離,已經是生命裏不可承受之痛,而今,竟然陰陽兩隔,我肝腸寸斷,心痛得有些麻木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大叔已經走了。我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地挪到奶奶墳前。山坡上,只有一座墳孤零零地立着,像奶奶孤苦淒涼的一生。

跪在奶奶墳前,我泣不成聲。奶奶,您能原諒我嗎?您墳前,芳草已是幾度榮枯,您最疼愛的雲兒纔來看您。生前,您日日伴着雲兒,現在,您一定變成了天邊的那朵雲彩了,日日看着心愛的雲兒吧。因爲,在離開您的無數個日子裏,總有一朵雲彩無端入夢。我知道,那一定是您,是您在呼喚我,遠在天邊,近在夢裏。而我,總是在低頭之後,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