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風感人經典散文

張曉風,中國臺灣著名散文名,生命和生存本體論的詩性闡釋,是這位女作家奉獻給中國現代散文史的最大功績。以下內容是小編爲您精心整理的張曉風感人經典散文,歡迎參考!

張曉風感人經典散文

張曉風感人經典散文一

愛——恨

小說課上,正講着小說,我停下來發問:“愛的反面是什麼!”

“恨!”

大約因爲對答案很有把握,他們回答得很快而且大聲,神情明亮愉悅,此刻如果教室外面走過一個不懂中國話的老外,隨他猜一百次也猜不出他們唱歌般快樂的聲音竟在說一個“恨”字。

我環顧教室,心裏浩嘆,只因爲年輕啊,只因爲太年輕啊,我放下書,說:“這樣說吧,譬如說你現在正談戀愛,然後呢?就分手了,過了五十年,你七十歲了,有一天,黃昏散步,冤家路窄,你們又碰到一起了,這時候,對方定定的看着你,說:‘XXX,我恨你!’

如果情節是這樣的,那麼,你應該慶幸,居然被別人痛恨了半個世紀,恨也是一種很容易疲倦的情感,要有人恨你五十年也不簡單,怕就怕在當時你走過去說:‘XXX,還認得我嗎?’對方愣愣的呆望着你說:‘啊,有點面熟,你貴姓?’”

全班學生都笑起來,大概想象中那場面太滑稽太尷尬吧?

“所以說,愛的反面不是恨,是漠然。”

笑罷的學生能聽得進結論嗎?——只因爲太年輕啊,愛和恨是那麼容易說得清楚的一個字嗎?

張曉風感人經典散文二

經濟學的旁聽生

“什麼是經濟學呢?”他站在講臺上,戴眼鏡,灰西裝,聲音平靜,典型的中年學者。

臺下坐的是大學一年級的學生,而我,是置身在這二百人大教室裏偷偷旁聽的一個。

從一開學我就昂奮起來,因爲在課表上看見要開一門《社會科學概論》的課程,包括四位教授來設“政治”“法律”“經濟”“人類學”四個講座。想起可以重新做學生,去聽一門門對我而言嶄新的知識,那份喜悅真是掩不住藏不嚴,一個人坐在研究室裏都忍不住要輕輕的笑起來。

“經濟學就是把‘有限資源’做‘最適當的安排’,以得到‘最好的效果’。”

臺下的學生沙沙的抄着筆記。

“經濟學爲什麼發生呢?因爲資源‘稀少’,不單物質‘稀少’,時間也‘稀少’,——而‘稀少’又是爲什麼?因爲,相對於‘慾望’,一切就顯得‘稀少’了……”

原來是想在四門課裏跳過經濟學不聽的,因爲覺得討論物質的東西大概無甚可觀,沒想到一走進教室來竟聽到這一番解釋。

“你以爲什麼是經濟學呢?一個學生要考試,時間不夠了,書該怎麼念,這就叫經濟學啊!”

我愣在那裏反覆想着他那句“爲什麼有經濟學——因爲稀少——爲什麼稀少,因爲慾望”而麻顫驚動,如同山間頑崖愚壁偶聞大師說法,不免震動到石骨土髓格格作響的程度。原來整場生命也可作經濟學來看,生命也是如此短小稀少啊!而人的不幸卻在於那顆永遠渴切不止的有所索求,有所躍動,有所未足的心,爲什麼是這樣的呢?爲什麼竟是這樣的呢?

我癡坐着,任淚下如麻不敢去動它,不敢讓身旁年輕的助教看到,不敢讓大一年輕的孩子看到。奇怪,爲什麼他們都不流淚呢?只因爲年輕嗎?因年輕就看不出生命如果像戲,也只能像一場短短的'獨幕劇嗎?

“朝如青絲暮成雪”,乍起乍落的一朝一暮間又何嘗真有少年與壯年之分?“急把盞,夜闌燈滅”,匆匆如赴一場喧譁夜宴的人生,又豈有早到晚到早走晚走的分別?然而他們不悲傷,他們在低頭記筆記。

聽經濟學聽到哭起來,這話如果是別人講給我聽,我大概會大笑,笑人家的濫情,可是……“所以,”經濟學教授又說話了,“有位文學家卡萊亞這樣形容:經濟學是門‘憂鬱的科學’……”

我疑惑起來,這教授到底是因有心而前來說法的長者,還是以無心來渡脫的異人?

至於滿堂的學生正襟危坐是因歲月尚早,早如揭衣初涉水的淺溪,所以才凝然無動嗎?

爲什麼五月山桅子的香馥裏,獨獨旁聽經濟學的我,爲這被一語道破的短促而多欲的一生而又驚又痛淚如雨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