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樹上老鴰在唱歌散文

在故鄉小鎮上,原來的鄉人多是同姓人相聚而居,房屋隨地勢起伏而建,弄堂、拐彎、小巷甚多,除了生活上並不太方便外,也算是錯落有致,別有一番風味在裏面。但鄉人們通常會在聚集而住的中心地帶專門劃定一片空地不建房屋,也不太刻意去修善,但通常平整,有樹、有井、有碾子或是碓杵(鄉人搗辣面、花椒之類的生活用具,用整塊的大石頭雕成圓柱形,頂面中央有一尺深的圓窩,用來盛放要搗碎的東西),作爲鄉人的室外活動場所和吃飯、聊天、集會的地方,類似於場院,我們稱作“邁兒”,“邁兒”沒有規整的樣子,隨地勢隨意而成。字的寫法是外面一個門字,裏面一個外字,意爲門外之地。無奈這電腦上都成了現代簡化字,再也打不出鄉音中那個“邁兒”字了。就如同現在鄉人們蓋房子一樣,因爲地少人多,房子把田地都快佔完了,更別說留下大家來聚集活動的場院了,人們也更多地把業餘時間放在自家屋裏的電視或電腦跟前,少了交流和出來活動,於是那個“邁兒”也漸漸的消失,成爲記憶中的東西。

聽那樹上老鴰在唱歌散文

我們的“邁兒”叫橋南,在故鄉肖河的南面,意即大橋之南面,村民十有八九姓苗,但人們不會把村子叫“苗家邁兒”,而是在稱謂裏把它叫做“橋南邁兒”,於是“橋南邁兒”便成了鄉人口中約定俗成的`村子名稱,當然現在規範的叫法是居民小組,但我們更習慣那個“橋南邁兒”,別人若是問起你家在哪兒,都會隨口答上:“橋南邁兒!”。

記憶裏我們“邁兒”中間有幾棵大的泡桐樹,那時有一抱那麼粗,據父輩們講,原來其實是有一棵極粗大需要幾個人才能合抱過來的國槐樹的,只不過在大鍊鋼鐵的年代被鄉人們砍來燒火鍊鐵用了。夏日裏泡桐樹茂密的枝葉形成的樹蔭常會把整個場院鋪滿,供人們納涼,而我們小孩子通常中午是很少睡覺的,於是那裏便成了我們玩樂的地方。“邁兒”中央有一個大碾盤,平日裏不用時,小孩子們會坐在上面乘涼或玩耍。而我在夏日的中午不睡午覺時常會靜靜地坐在石碾盤上聽樹上一種叫“翅唄嚓”(之所以叫它“翅唄嚓”,是因爲它叫出的聲音就是這種音)的鳥兒在歌唱,然後擡頭去找枝葉間那個鳥兒的影子。當然,或許是我太渺小或是樹太高,總是隻能聽其鳴,而不見其形,所能看到的僅僅是濃密的葉子,高高的枝幹,還有偶爾穿過樹葉空隙灑下來的那一束束刺眼的陽光。於是我便在這鳥兒“翅唄嚓,翅唄嚓……”的叫聲裏陶醉忘情了,去想象它的樣子,然後讓目光消失在那大片的枝幹和綠葉裏,那種時光陪伴了我童年的許多時光,就那樣一個人靜靜地聽,靜靜地想,靜靜地找……,但那答案似乎永遠是無解的,因爲我始終沒有見過它是什麼樣子,只知道在多少夏日的午後它一直不知疲倦地陪伴着我。後來我忍不住去問爺爺“翅唄嚓”到底是一種什麼鳥兒,慈祥的爺爺摸着我的頭,告訴我那是老鴰,而且說老鴰肉不能吃,說是酸的。我無法求證它的真僞,但我想爺爺是過來人,說的總不會假,但我卻始終不明白,按書上說的,老鴰就是烏鴉,烏鴉的叫聲該是“鴰、鴰”的,怎麼會叫出“翅唄嚓、翅唄嚓……”那麼好聽的聲音呢?於是帶着這樣的疑問,我也一天天長大,但我依然不知道它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鳥兒,我只知道,它陪伴了我的童年的夏日午間時光,那“翅唄嚓、翅唄嚓……”的聲音和頭頂那片綠葉和着燦爛陽光的樹蔭永遠留在了記憶裏。

“邁兒”如今早已已被各家或侵佔或改造,樹也早已被砍伐,沒有了往日的樣子,村人的孩子也大多坐在電視或是電腦跟前玩樂,再不會坐在那高大樹蔭下的碾盤上,聽濃蔭裏那“翅唄嚓”的叫聲。於是我想起了宋朝辛棄疾的那首著名的詞:

《清平樂·村居》

茅檐低小,

溪上青青草。

醉裏吳音相媚好,

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

中兒正織雞籠;

最喜小兒無賴,

溪頭臥剝蓮蓬。

誦讀這首詞讓人感覺那種鄉間的快樂生活場景讓人回味無盡,那鮮活的人物童趣躍然紙上,也讓我更懷念童年那段無憂時光,懷念樹上那不倦歌唱的老鴰,鳴唱屬於我的童年未解之謎的“翅唄嚓”!恍忽間,我彷彿又聽到了那“翅唄嚓,翅唄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