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將新火試新茶散文

文·周潔

且將新火試新茶散文

讀《紅樓夢》時,看到這樣一段,“妙玉邀請黛玉、寶玉、寶釵喝茶。寶玉說他吃的了一海茶,妙玉笑他,你雖吃的了,也沒這些茶糟蹋。豈不聞一杯爲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從此,我再也不敢沾口,怕唐突了茶。但是,我還是喜歡茶。不喝茶,只是看其形,聞其香,聽其韻。我喜歡看它在沸水中翻轉起伏的一段舞姿,聞它在繚繞中溢出的一脈清香,聽它在輕淳中訴說的一段理趣。

我喜歡茶,更想一睹它生長的芳姿。然而,多少次的回眸,它始終隔着千山萬水,沉醉於江南的軟風細雨裏。“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對於我這個北方人來說,它就像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又像是綠意盈盈江南里的一段舊夢。

與它的邂逅,也需要緣分。無意之中,有了這樣一個機會,我得以雨中尋茶。斜風細雨,霧氣升騰,山路盤旋,我與它越來越近。我和它的約定,彷彿期待了三生,就這樣不期然地奔赴於它。我踩着古卷中平平仄仄的韻腳,淋着歲月中淅淅瀝瀝的細雨,前往尋它,只想在惶惶歲月裏償還多年的念想,只想在匆匆流年裏打撈遺落的舊夢。

當我終於真實的站在它的面前,竟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味茶,終於從《詩經》中走來,穿過魏晉風骨,走過唐宋風雲,越過明清煙雨,落在了泗交這座深山裏。瀟瀟風雨之中的它,蒼翠如初,搖曳生姿。這就是我在詩詞裏邂逅了千百次的茶?這就是我心心念念期許已久的茶?它是怎樣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紮根於此的?泗交山裏,風霜雨雪,習慣了江南溫風細雨的它,是怎樣熬過這天寒地凍,盎然於這人間四月天?在這方翠綠邊,我久久佇立,默默地望着它,它也綠意蔥蘢地看着我,就這樣,相看兩不厭。

茗苑的主人盛情邀請我們,去嘗一嘗今年採摘的新茶。我們穿過曲曲折折的小徑,來了古香古色的茗苑,真的恍如來到世外桃源。原來它有一個特別的名字——厚民晉茶?泗交綠。

泡一杯泗交綠,茶葉在水霧的輕盈升騰中一點點舒展,碧綠在茶葉的翻轉沉浮中一寸寸還原,茶香在碧綠的恣意伸展中一縷縷溢出。深深地嗅一下,那是太陽的味兒,山泉的味兒,閒雲的味兒,白露的味兒。它的味道亦如它的名字,質樸自然清新。

在這深山裏,它要熬過一個霜降露白的秋天,一個白雪紛飛的冬天,一個奼紫嫣紅的春天,才能等來採摘的季節。三個季節的慢慢醞釀,才換來一季的精華。它們在這裏寂寞地等待,或許已經忘記光陰的流轉。流年無聲,年華有聲。

我相信,真正地好茶,一定是來自深山,不染凡塵煙火的溫度,不沾繁華俗世的塵埃,只帶純粹和天然。而厚民晉茶,生長於泗交這座深山。這裏,層巒疊翠,林泉淙淙,雲霧繚繞,山風習習。這裏,遠離塵囂,不沾紅塵。這裏,陪伴它的是一輪皓月,一剪清風,一簾杏雨,一抹晚霞,一溪閒雲。它和日月做了知己,和沙礫共了生死。它靜守山中一隅,忘情山水之間。

它在白露蒼蒼,寒霜凜凜的磨練中,將山水滋潤成天地的一方翠綠;它在萬千寂寞,雲樹煙海的'相隨下,將日月沉澱成流年的一味馨香。山水是它的舞臺,清風是它的背景,鳥語是它的伴奏,而它則是生命的主角。它看穿寂寞,閱盡風霜,望斷歲月,終於將生命舞成了絕美的風景。生長於此的茶,我覺得它如梅,攜一世孤獨,披一身風雨。它只慕清幽不羨繁華,只愛天然不喜淡妝。它就是這古老深山裏的一味菩提,就是這悠長歲月中的一剪清閒。

望着杯中的茶,這裏是翠綠的世界,流動的綠,漂浮的綠,升騰的綠,沉澱的綠。歲月的浸染,讓它不管經過怎樣的烘製,壓縮,只要遇到了好水,就會婉轉千回,舞盡風華,溢出沁人的清香。三千繁華在這茶韻中瘦去,熙熙攘攘在這茶香裏遠去,在這翠綠的世界中,讓人暫且忘卻營營,洗盡鉛華,不理月升日落,不問塵寰消長。

在茶葉的安靜裏,去品讀那一剪清閒的時光,去品味那一脈生命的張力。在茶香的溼潤裏,去聽它訴說一段飛度千山暮雪的過往,去聽它訴盡那寂寞歲月,錦瑟流年。

厚民晉茶,給泗交這方青山綠水,添了一段詩意的傳說;給了泗交這段空白歲月,添了一抹翠綠的色彩。是它,執著不悔,將三晉無茶的荒蕪繪成了美麗;是它,劍走偏鋒,將泗交深山的寂寞寫成了詩行。

這茶樹上,有着經年的故事;這茶葉裏,有着生命的底蘊;這茶香中,有着歲月的高度。

泗交綠,汲取的是泗交山水的靈氣,滋潤的是你我詩意的人生。

將一杯茶喝到無色無味,將風景看透,將千帆過盡,聽一曲地老天荒,讀一段山長水遠。

這是一處深邃的風景,這是一道悠遠的風景,這是一段絕美的風景。一簾杏雨一山翠,一縷微風一茶香。

再回眸一次,看它,搖曳於漫山遍野;聞它,飄香於斜風細雨;品它,淡然於萬丈紅塵。

在這最美的人間四月天,且將新火試新茶,哪怕年華老去,哪怕歲月荒蕪,也要在這杯茶中讀一剪翠綠的時光,聽一段流年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