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服散文

昨晚,一位在外地工作的好友打來電話,噓寒問暖。末了,她問:過年的新衣服買了嗎?

新衣服散文

新鮮!這話聽來像是在“逗你玩兒”。但從她懇切而又意味深長的語氣裏,我能聽出言語中蘊涵的撫今追昔的感嘆!

我不想讓她在回憶裏走進那個無奈和苦澀的年代,便笑答:早買過了!穿衣服不用自己操心,小時候媽媽給買,成家後老婆給買。

我話語雖然爽快,但擱下話筒,思緒卻又翻騰開來。

時下,過新年穿新衣服仍然是每個人的習慣。但那份喜悅早已變淡了。無論在城市,還是在鄉村,應時的服裝,只要需要、想穿,大多可以隨時買來,哪還要等到過年?甚至,若在過年時纔去穿一身閃亮的新衣服,反倒有些俗氣了。更有一些時裝的弄潮兒,爭先恐後,量身打造,張揚着自己的個性,裝扮着時代的色彩。

我的同事小Z,爲保持紳士的風度、自信,尤其要展現出奮力打拼後的豐衣足食和揚眉吐氣,每年裏尤其趕在季節交替的當口,總會出手闊綽地拎上一套、幾套時興的服裝。像他這樣的人,在單位裏大有人在。

更有一些女性朋友,追求時尚儼然已是一種生活習慣,就像一些人走進菜市場後目光會盯在剛剛上市的蔬菜品種上一樣。聽愛人說,她的L同學,平時外出不穿旗袍,只在心血來潮時欣欣然穿起來,在家人面前走走秀,對着鏡子扭一扭,做一回傳統而又時尚的中國人。但她衣櫥裏竟然掛着各色旗袍。也因爲熱衷於喬其紗的舒適,這種布料的裙裝竟也有好幾套。用她的話說:養眼養心,心裏踏實!如此摯愛和癡迷,還能不理解一些女士爲何那麼鍾情於逛街和網上淘寶嗎?

甚至,像自己這樣生活節儉衣着並不講究的人,竟也會在觸景生情時,鄭重其事地對愛人說:等我們年老了,季節變換時,別隻是從衣櫃裏翻找出皺巴巴的兒女穿過的舊衣衫應付了事。青春不再,容顏已老,我們當用時尚的衣着從容地扮出燦爛溫馨的夕陽紅!

話雖這樣說,但靜心細想:纔有幾年過上這豐衣足食的日子?即使在眼下,春節這天,有誰不用心穿起最新最漂亮的衣服?只不過現在較之前有更多的選擇罷了。

然而,是否因爲在貧困的年代裏,媽媽親手做的新衣裳,讓我和兄弟姐妹在新年來臨時享受了太過的歡喜、幸福和驕傲,在我心靈深處,新衣服就專指媽媽親手縫製的新衣裳了。

過年穿新衣是公認的習俗。大年初一,無論男女老少,只要有可能,都會把最好最新的衣服穿在身上。新衣,笑臉,春聯,讓偏僻的小村也一下喜慶起來了。

每年三十晚上,媽媽都會細心地把新衣服拿出來,整整齊齊疊放在炕頭,此時媽媽的臉上洋溢着滿足和欣慰。我們也因此興奮得很晚才能入睡。

鞭炮聲或遠或近不時地傳來,小村幾乎一夜未眠。當隱約聽到大門外已有小朋友在嬉鬧,我們便會爭相坐起來穿衣服。

那時,我和弟弟緊挨脖頸的衣釦有時扣不上,需要媽媽逐一把關。此時,我總會清晰地聽到媽媽皴裂的手接觸新衣裳時扯斷棉花纖維發出的“嗤嗤啦啦”的響聲。等穿戴整齊,便會衝出去,和鄰傢伙伴互相炫耀自己的新衣服,也會爲衣服上多出兩個上衣兜而高傲地挺起胸膛,內心裏溢滿了過節的甜蜜和快樂。

和許多家庭一樣,父母幾乎要辛苦一年傾其全年的收入才能爲孩子們換上一身新衣裳。我爸爸在外地教書,每月幾十元的工資。媽媽除參加隊裏的勞動,還要在家養豬養羊,增加收入。一年到頭,忙碌着,奔波着。因爲繁重的勞動,媽媽的手每到冬季,都會皴裂、發癢,揉搓時發出沙沙的聲音,讓我們非常心疼。

記憶裏的那個年代,常會遭遇窘迫和無奈。有的小夥伴沒有棉鞋穿,只能穿單鞋,爲驅趕寒冷,就無奈地不停地啪啪地跺着腳。沒有棉手套,甚至沒有條件把棉襖的衣袖接上一段兒,冬天裏就只能把手掏在衣袖裏取暖。這樣的動作,也已成爲那個時代一個個抹不去的符號。

即使之後經過了許多年,我姐姐考入中專外出上學時,仍穿着媽媽給接了一截兒的條絨褂子。我讀師範的三年,兩身草綠色的軍裝交替着穿,平靜而溫暖地度過了在外地讀書的年代。

那時候,過年時穿上新衣裳,真是一個溫暖而美好的夢想!爲了圓夢,許多家庭還要自己紡花織布。我家雖然很少織布,但那不多的經歷也給我留下了難忘的`記憶。

織布,從古到今那是人們基本生活的需要。但母親動手織布,更是爲生活所迫,遠不是像現如今這樣,爲的是享受棉布的諸多優點。

從籽棉到織成布,工序十分繁瑣。籽棉被彈成皮棉後,要撮成棉條,用紡車紡成線,經過絡線、穿鋸等,再進入下穿梭引線的織造。

記憶中,大多是冬天紡花,春天織布。

在那長長的冬夜,一盞昏暗的油燈映照着媽媽有節奏的揚手轉臂的身影,紡車發出細微的嗡嗡似蜜蜂忙碌的聲音。有時半夜醒來,我迷糊着對媽媽說:媽,睡吧。媽媽會習慣地藉機站起來活動一下手腳,給我拉拉被角,說紡完這根棉條便睡。有的夜晚寒風凜冽,窗戶紙被風颳的呼啦啦作響。間或有玉米秸稈被風從垛上掀下來,便會發出更大的聲響。但有媽媽在身邊,我們沒有恐懼和噩夢。

有些程序,常常需要鄰里的嬸子大娘幫忙。參與這很有成就感的勞動,場面熱鬧而喜慶,那會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媽媽當然是最忙碌的一位。她端莊微笑的面龐,輕盈的腳步,兩條漂亮的垂在腰際有節律擺動着的辮子,留給了我媽媽年輕時最美的印象!

因爲整個村子就那一部織布機,也許後面有幾家在等着用呢。所以,織布那陣兒,也會是媽媽最忙碌最辛苦的日子。

這樣的耳聞目睹,讓我對織布比較熟悉。記得八十年代曾有一首流行歌曲,叫《金梭和銀梭》,很難想象,若現在爲孩子們教唱這首歌,不知要對“金梭和銀梭”做怎樣的解釋才能讓孩子們弄明白呢。

媽媽做衣服不是內行,但一直都在更努力地做。姥姥說是讀書耽誤了她學針線活兒,但媽媽一直感念姥姥的那份遠見。媽媽人緣好,鄰里之間總是互相幫忙。若是誰家需要讀信寫信,媽媽更是義不容辭。直到後來村裏嫁進了一位做縫紉的年輕媳婦兒,媽媽才肯花上幾塊錢,把部分衣服讓人家去做。

時光飛逝,童年離我已很遙遠,但過年的情景常常讓我回味。多少個寧靜的夜晚,我斜倚在家園一角,回想起爸爸媽媽的終年勞碌,想起他們在不同生活場景裏的舉手投足,想起那欣慰的笑容和難言的無奈,心靈深處的那根柔弱的琴絃總會被輕輕撥動,一首感恩的歌又會在心中低低哼唱。

在春節將臨的日子,更讓我想起母親親手做的溫暖我終生的新衣裳。媽媽爲我弄釦子時手指上皴裂的皮膚拉斷棉花纖維的聲音,又會清晰地響起。這聲音離我很遠,綿延到了遙遠的童年;這聲音很近,近得就像媽媽的輕聲細語,像在溫婉地講述着昨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