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意境美的例說

“意境”兩字在許多人心目似乎只屬詩歌,其實不然,“意”,情思也;境,形象也。散文既是一種自由多樣,關注真實世相的文體,自有其對特定意境的追求;古有“詩文一家”“文中有畫”之說,也揭示了意境美不獨爲詩,也爲散文所有;並且,現代人對於“散文是美文”的界說,也在認同散文文質相承,形神兼美的同時,實質上承認了散文的特徵之一,即用獨具質感的優美的語言創設特定的情境以寄託自己的哲理情思。

散文意境美的例說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中“月光如流水”一段給人的美感非同一般。文中先用一比喻寫月光,用“流水”似的“瀉”來形容圓月的普照,給人月華似水的真切的感受。“薄薄的青霧”句看似唐兀,實乃緊扣住“月色”二字:上有月光映照,下有荷葉反射,白霧便成若有若無之青霧。透過薄霧看荷塘,景物皆如此朦朧飄忽,作者便用“像籠着輕紗的夢”句來形容,“夢”爲喻體,恰好是月色之美,美得令人感到不真實的寫照。至於下文的“梵婀玲”“樹影”都是構成此段美好意境的絕不可少的一環。總之,在這幅畫面中,月光、荷塘、青霧,造成了繪畫的構圖美,明與暗,層次和色彩造成視覺上的美感,小提琴演奏名曲,給人以音樂美,造成聽覺上的美感。我們在進入這樣的場景時,充分領略荷塘月色的美時,心又怎麼不能意會到作者此刻面對的幽靜和寧濫的那般平和寧靜的心境呢?而聯繫上下文,因“噪”而覓“靜”,因“煩”而覓“寧”,這般心境背後的煩憂和“不寧靜”也就見出一斑了。

波德萊爾的傑作《每個人的怪獸》,描繪了揹負沉重怪物盲目行走的人羣場面。這個人與“怪獸”渾然一體的象徵,強烈地表現出人之生存的沉重與荒誕。這種對理性具有明顯衝擊力的鑑賞效果,無疑需要我們對文中被異化了的人類的生存狀況發出追問;魯迅的《秋夜》中,夜空會躲閒、微笑,棗樹也有感情與知性,夜空是“奇怪而高”、色厲內荏,狡詐陰險,棗樹則直而往上,不屈不撓,抗爭到底,這樣,自然景緻完全在作者的主觀世界中異化變形,構成獨特的意境之美。

《背影》中朱自清在用家庭災禍設置好父親送子遠行的背景後,描繪了父親送子的幾個場面,尤其細緻入微地刻畫了父親爲我買橘子的行動,此時似電影鏡頭疊現的情勢點示了“我”多次的流淚。“事非經歷不知難,情非感受不知味”,若只是冷眼旁觀,漠然置之,那與我們司空見慣於街偶中的乞丐的感受有何相異?又何以能喚起我們的審美愉悅?文中引發我們共鳴的天倫之情——父愛,爲什麼在當時的作者卻未能明瞭,“真是太聰明瞭呢”?爲什麼直至“近幾年來,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之際,收到父親的悲觀而故作達觀的信後,作者對父親的`摯發才得以象火山一樣噴發呢?這是因爲父子在時間、空間感情的適當距離產生了美。

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是當代散文中獨具濃重生命個性色彩的一篇,其藝術感染力不但來自冷靜的文筆穿越苦難而噴涌出的一般獨特的凝重與悽然的氣息,而且來自於本應旺盛如青草卻霎間枯萎的歲月中的往事,來自於在被毀災的命運中對生命的思考,對生與死的執着的追問。毫無疑問,《我與地壇》最獨特的美的特質就在於其哲思的表達,這種哲思因其存在於那麼狂亂浮躁的年代而益顯獨特,因其存在於作者的遭受厄運之中又似乎顯得如此普通,只有剖析一個時代的追求,明白羣體與個體的力量之比,只有理解了史鐵生的插隊生涯,他的青春夢想,才能明白那個發出亙古疑問的瞬間對他意味着什麼,我們可以把這種對生命兩難境地的艱難抉擇到在特定的羣像背景中加以考察,如屈原、如司馬遷、如老舍、如哈姆雷特……,那麼“生”或者“死”對我們就不只意味着一個問題,而意味着人生的一種永恆的狀態。悲劇感由之而生,審美演變化累積人生,洞察生命,——而這,需要開放的目光,廣闊的視野。

在散文中意境的創設,通常有兩種主要途徑——以形傳神和以神御形,其共性是達到散文意境的融和統一,不可分離。鑑賞散文的意境美,就要循其通達意境的路途,領略不同人物的不同人生的不同場景,從這種場景的或閃爍而過或慢速顯現之間,捕捉到作者寄寓於其中的綿長的情思,深邃的哲理。我們在閱讀時要細加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