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臊子面散文

在農村,凡是過重大的節日或是遇上紅白喜事,香噴噴的臊子面是每家每戶少不了的主食。農家人侍客熱誠、實在,只要來客人,就可敞開肚皮使勁地吃。

故鄉的臊子面散文

早晨,客人來到主家,八道涼菜上過之後。主家擺上桌的就是熱氣騰騰的臊子面,稱之爲喝湯。只見麪條薄如蟬翼、又筋道,又滑爽,臊子面的澆頭,就是臊子湯,裏面的內容更是豐富。有臊子肉、木耳、黃花菜、豆腐、韭菜、蒜苗、西紅柿……這些黑色的、白色的、紅色的、黃色的、綠色的菜們熙熙攘攘擠在油湯裏,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把這臊子湯澆在雪白的麪條上,簡直就是一副色澤鮮豔的畫。演繹着世界上最生動的時刻,挑逗着人們的眼睛,誘惑着人們的味覺,魅惑着人們的神經,散發的香味更是讓人們直流口水。

冒着熱氣的一大碗臊子面,農家漢子美美地端着海碗,那粗瓷海碗真大啊!如果往碗裏再加點紅豔豔的油潑辣子,就愈發美輪美奐了,猶如暈染極致的圖畫。農家漢子們或蹲、或站、或坐,喝一口湯,香酸辣鮮,那味道直撲鼻子,吃上一口面,香味由舌尖傳至大腦。但見農家漢子嘴巴哧溜一吸、一挑、一送,風捲殘雲地將那一大碗的麪條立刻下了肚。漢子用手抹抹嘴,額頭上冒出熱汗來,嘴裏還在念叨着:“痛快!真過癮!”又去撈麪了,那吃相也是一道快樂、獨特的風景。都說故鄉的漢子樸實、實在、直爽,其實光看他們吃臊子面就知道了。

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吃臊子面就更好看了,只見她們扭捏着身子,半是含羞半是含笑地拿着青花瓷碗,水靈靈的.眼睛盯着剛端上來的麪條盆,纖纖玉手拿着筷子半是推讓半是着急地撈着麪條,熱氣在她們美麗的臉上盪漾。她們迫不及待地再澆上臊子湯,這時候,只聽到她們細細的吸面聲,她們顧不得擦掉嘴角的辣子油,顧不得看別人一眼,滿眼都是這一碗幸福的臊子面了。此時,碗裏盪漾着快樂,她們的眉眼裏蔓延着如水的溫柔。望一眼,漢子們的心都化成水了。

在陝西農村,看一個婦女是否會做飯,就要看她是否會做一手好面,而能否做得一手好臊子面更是衡量一個主婦能耐的首選。每家每戶都有一口燒飯用的大鐵鍋,用柴火做出來的臊子面更是香。無論哪家做了臊子面,那香味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到處飛。誰家如果做了臊子肉,那香味更是在村子的上空裏飄蕩,經久不散,如同鄉村的炊煙一樣,那麼親切,那麼溫暖。

我時常想起母親做的臊子面,那是一種刻在心底的愛,那是一種愛的傳遞。過年的時候,家裏人多,母親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她忙進忙出,母親含笑的臉龐上滿是是快樂,她從前院抱來一大堆乾柴,母親說,用柴火做出來的臊子面會更香。現今生活條件好了,電磁爐、電炒鍋、電飯鍋、煤氣竈等等炊具應有盡有,可是,如今凡遇做臊子面,年邁的母親卻執拗地認爲,那些帶電的東西燒不出好味道來。只有柴火燒出來的味道纔是真正的農家味道。無論任何時候,母親依然習慣用柴火做飯。

我總是幫着母親燒鍋,紅紅的火光一閃一閃的,母親在做臊子肉。臊子面好不好吃,臊子肉是關鍵,起着畫龍點睛的作用。農村做飯用的鐵鍋很大,而母親的個子小,她站在大鍋邊,費力地用鍋鏟來回攪拌着肥肉,那些肥肉、瘦肉,母親專門分開切出來,都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塊。此時,肥肉在大鍋裏歡快地跳躍着,肥肉與鐵鍋親密地擁抱着,發出滋滋的響聲,不一會兒,肥肉們都瘦下來了,肥油慢慢出來了。母親專注地盯着肥肉,看這些肥肉一點點癟下去,成了縮成一團的肉乾。

母親又將瘦肉與排骨們倒入肥油當中,鮮紅的瘦肉和排骨們一進入肥油中,迅速地與肥油融入在一起了,併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成爲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了。母親總是笑我,閨女,火小些,你要讓這些肉成幹鍋肉啊,這可心急不成啊。我嘻嘻笑着,將火苗捂小些。此時,母親將生薑、大蔥、乾紅辣椒、大蒜……切好備用。母親用大勺用力翻動着鍋裏的肉塊,油湯變得清亮如水,如同晶瑩的露珠般閃亮。母親微微一笑,然後將陳年老酸醋倒入兩大勺,放入肉鍋內,然後是醬油、料酒、花椒、大料等調料,再依次放入生薑、大蔥、乾紅辣椒、大蒜……

頓時,一股酸香氣撲面而來。老酸醋很好中和了肉的肥膩,讓瘦肉更好的保持了鮮香肉嫩,那香味引來許多饞貓們,家裏的小孩子都跑來了。都眼巴巴地盯着鍋裏的肉骨頭們,那肉骨頭們閃着光澤。醬色很好地包裹着身子,香氣四溢。害得孩子們直流口水。於是,廚房成了大呼小叫的戰場,每個孩子都端着碗,只爲那塊心儀的肉骨頭。家裏的狗兒也不示弱,在門口大幅度地搖着尾巴,彷彿在叫,還有我的一份。

每當這個時候,母親如同一位大將軍,手拿鍋鏟指揮着千軍萬馬,讓小孩子退後,把碗都端好,並說誰也不會少的。母親讓我把火燒旺,然後,母親蓋上鍋蓋。又燜了許久,直到肉爛湯收,這才停火。然後,每個小孩都有一塊肉骨頭,孩子們歡天喜地地吃着,直吃得滿嘴流油。母親慈祥地看着他們,然後,又在大鍋裏給他們找肉骨頭。最後的時候,總不忘給我也遞一塊肉骨頭。我笑母親,我都多大了,還和小孩子們搶肉骨頭吃。母親眯着眼睛說,你在媽眼裏,永遠是小孩。這個時候,我總是就着熱淚吃着酸香味美的肉骨頭,是啊,在媽眼裏,我永遠是小孩子。

而母親又轉身來到案板前,將早就揉好的麪糰取出來,開始擀麪,案板有點高,而母親身板小,母親很吃力地揉着大陀的麪糰。我總是想不通,母親弱小的身板裏爲何有那麼大的力氣,將面揉得那麼服服帖帖。而母親卻很耐心地揉着面,那塊硬硬的面在母親的手裏變得聽話起來。母親手中的擀麪杖如同魔術師手中的魔棒,不一會兒,一大案板的麪皮擀開了,成了圓圓的薄面皮。而母親吃力地踮起腳尖,額頭上有了細密的汗水,我不知道母親在我們小的時候,如何把我們一個個帶大,還要做一大家子飯菜。我們哥妹之間的歲數相差不大,那些艱難的歲月不知母親怎樣過來的。而爺爺、奶奶都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下活到八十多歲,一提起母親,鄉里人沒有不讚母親的。

父親最愛吃母親做的麪條,老陝西就愛吃麪,而母親把麪條做得有聲有色,讓麪條風聲水起更有嚼頭。我記得,父親從不在外吃麪條,總說外面的飯館裏做的麪條不好吃。沒有家的味道。父親每逢出差回家,只要吃上母親做的臊子面,父親就心滿意足了,說這纔是真正的回家了。母親做的麪條體貼着父親的胃,留戀着父親的心。所有的愛都在可口的麪條裏。

母親麻利地摺疊好麪皮,然後拿起菜刀,咚咚咚,刀起刀落之間,母親切出的細麪條如同機器切出的麪條一樣,又細緻又均勻。母親用手抓起麪條,那些麪條又如一條條從水中涌出來的魚兒一樣鮮活地出現在案板上。

一大家子人吃的麪條,母親要擀好幾案纔夠,我怕母親累了,要換母親。而母親堅決不讓,說你們一年回不來幾次,只要你們回來,我就高興了,在農村這點飯累不着我。而我站在母親身邊,鼻子酸酸的,嘴裏卻說不出話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轉。而母親又忙着擀麪了,嘴裏還在叨叨着,只要看你們吃得香,我纔是最高興的……

母親又讓我把火燒旺,把大鍋旁邊的小鍋燒熱,農村的鍋頭都是兩個鍋,一個大鍋,一個小鍋,大鍋裏燒水準備下面條,小鍋裏燴臊子湯。母親又開始忙着燴臊子湯,先把水燒開,然後下雪白的豆腐塊,切成小塊的豆腐在開水裏歡快地旋轉着,這樣煮一會,豆腐不會碎。然後,母親把剛做的臊子肉放入小鍋內,再依次放入木耳、黃花菜、西紅柿,放好調料,當臊子湯沸騰的時候,最後撒上韭菜、蒜苗,這樣,臊子湯就做好了。

這邊,大鍋裏的水也開了,母親把擀好的麪條下進大鍋裏,水浪翻了兩次,母親就撈麪了。這樣下出的麪條筋道、滑爽,當一大家人都端上了臊子面,也是家裏最熱鬧的時刻,看着家人們吃得那麼舒心,吃得那麼幸福,母親咧開嘴樂了,就如同吃了蜜一樣甜。此時,母親的眉眼此時格外生動,聽着家人們吃麪的聲音,猶如傾聽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我想,母親的心裏也是樂開了花。

家人們都吃完了面,而母親依然在忙。母親匆匆吃完了面,又開始準備蒸包子了。我勸母親歇會,家裏人多,都來幫忙,而母親卻依然固執着,依然忙碌着,彷彿永不停止的滑輪一樣,臉上永遠是慈祥的笑容。

現在,無論我身在何處,我都會想起故鄉的臊子面,想起母親親手做的臊子面,那種滋味是故鄉最初始的味道,是一種暖暖的帶着親情的味道,是一種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