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幽香優美散文

南方友人贈我一盆水仙,說是名種。我不識花,於是隨手擱在牀頭的小茶几上,偶爾記起,便給它添點清水。它只是靜靜地站在卵石鋪底的淺水中,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態。記得曾在清代才子袁枚的《隨園詩話》中,讀到過有個人在寒夜裏撫琴,鏗然一聲,竟把水仙花給驚醒了,由此可見它是很敏感的。但我住在單位的樓房裏,人多聲雜,麻將音響電視不斷,似乎也沒有惱了它。其實,它恐怕也無奈,儘管愛靜如修女,也只好人城隨“俗”了。

夜半幽香優美散文

漸漸地,水仙的莖葉一個勁地竄高,修長碧綠,遠遠望去,儼然一片茂密的小叢林,明亮的茶几玻璃,被罩在它的綠蔭下,像一角寧馨的水鄉。悄悄地,花苞多了起來,偶來寒舍的一位作家頗有詩意地說:“這仙女正孕着一身的.花哩。”我淡然一笑,心想花期還早得很,誰知道將來會開成什麼模樣?

如此半月有餘,時近臘尾。忽一晚半夜醒來,鼻孔裏鑽進一縷幽香,開燈一看,有兩枚花蕾竟已燦然怒放。白瓣黃蕊,蕊中還綴着三五粒金色的小蕊,黃白相間,好一簇高貴的金盞銀臺!次展翻檢《羣芳譜》,見上語:“水仙,江南處處有之,唯吳中嘉定爲最,花簇葉上,他種則隱葉內耳。”於是,疑心光臨寒者正是這個來自杏花春雨的名種,不禁心裏滋潤。

這盆水仙如今正值“十六歲的花季”,密密匝匝的葉梢上,不多不少,爆開了十六朵花:有的盛開,有的半放,有的翹首向天,有的側臉迎人,也有的背外朝裏,垂頭遮面,像舊時的小家碧玉……。十六朵花高低錯落,俯仰生姿,.令我驚訝在這一盆淺水之中,竟也有一番鳶飛魚躍的景象,這大概就是莊子追求的有生命的無秩序吧?

對於水仙,我不僅喜歡上了它,還有點敬重它了。它的全身上下透着一派清氣,根白得清,葉綠得清,花黃得也清。至於香氣之清,自更不待說了,桂香無其淡,梅香無其幽,荷香無其雅,有了它在,斯等陋室就免了不少俗氣。想想前一陣子對它如此冷淡,它非但不抱怨,還報我以一室清芬,真乃是有道者的心胸。

昨夜,我又在花香中醒來,忽然憶起一位江南詩人的一首《無題》小詩:“我把雨花石/和貝殼放在一起/把山和海納入/小小的白瓷盆裏/水仙在山海之間/探頭打量自己的影子/我則傾聽海的鼻息/和滿山松濤的絮語……。”恕我想象太貧乏,未能聽到海的鼻息和松濤的絮語,只是陶醉在那一縷悠悠忽忽的幽香之中,如煙,如霧,如夢,如微微的哀怨,又似淡淡的喜悅,繞鼻縈懷,久久不去。於是,閉目靜享,和香人夢,不覺東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