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病散文

父親的病散文

幾個晚上,我夢見老家,夢見老家的那條巷道,夢見院落,夢見房屋裏的一些物什,夢見一些奇怪的人,夢見一些奇怪的物;夢見我攙扶着父親走着,父親的身體很輕,很弱……。夢見我大哭着,驚醒了。

每隔幾天,我都會讓兒子往老家打電話,問候爺爺、奶奶,是否感冒,身體可好。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好着,讓我們多注意身體,不要操心。當然,哥哥、弟弟都會不時往老家打電話問候的。這次,我確實覺得連續幾晚夢中的情景有些反常,心裏忐忑不安,坐臥不寧。當我撥通老家電話的時候,是母親接的,母親說她身體好着,沒有感冒;說父親身體也好着。依舊是關切的話語和不斷地叮嚀。

不停勞作的父親,不斷奔走的父親,把退休後的時光和生命傾注在土地和莊稼上的父親,終於病倒了。

幾天後,是農曆十月初一晚上,我突然接到哥哥聲音急促的電話,問我家裏有錢嗎,父親病了,他已經租車回老家去接父親,快返回了,讓我等着。我說有點。剛說了幾句話,哥哥就掛了。我心裏納悶,身體一直好好的父親,怎麼說病就病了呢。我開始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心想,這麼晚了,父親一定病得不輕。父親的確病得不輕。當晚八時許,弟弟打電話問候的時候,母親說了父親的病,而且發着高燒;弟弟這才告訴了哥哥。

這時候,我坐臥不寧,心裏亂糟糟的,嗓子裏像在冒煙,着急得不行。於是,我來到街道上等待。無論任何時候,等待的時間總是慢長,而在“十月一”晚上的街頭,等待病了的父親,時間就愈加顯得慢長,就像靜止了一樣。夜深了,天氣陰沉着。一陣又一陣冷風吹着,把人們“送寒衣”之後留下的紙屑不時吹得滿大街亂飛,也吹的我身上的寒意不斷加劇。

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和車輛。“十月一”晚上,整個世界都顯得有些異樣,給人不同於平常的感受。彷彿籠罩着一種幽微,陰森,莫可名狀的氣息。這樣的時刻,人總會想到許許多多的事情。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我感覺不到害怕,只有牽掛,着急。我不停地走來走去,不停地張望着這條街的南面,偶有遠遠的車燈閃爍,我都會急急地睜大眼睛去看,偶有車輛駛過來,我都會迫不及待地向前走去,但是每一次都落空。等也不見,等也不見,這樣我更加焦急不安,心煩意亂。我給哥哥打電話,哥哥說快到縣城了。

十多分鐘後,哥哥又打來電話,說他們已經到“東關小區”了。時間晚了,估計醫院裏也沒醫生,讓父親先住在他那兒,明天早上再帶父親去醫院做檢查。哥哥簡單地說了父親的病情。我鬱郁不安地離開街道,來到家裏,整個晚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

翌日早晨,我給哥哥打電話,哥哥說父親已經住院了,是嫂子照顧着。我心急如焚,準備去醫院看望父親,不料忙碌起來,但總是心神不寧,一心想着能快點去醫院。這天天下着大雪,天氣不是太冷,消融的雪水洇溼了街道,也洇溼了我的心。當我急急忙忙趕到醫院時,快中午了,來到父親的病房,來到父親的病牀前,我看到父親正在掛着吊針。父親身體虛弱得連說話的氣力都很費勁。我感覺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鬢髮斑白,眼窩深陷,瘦弱的讓人心疼。父親艱難的在病牀上挪動着身體。由於發着高燒,父親顯得疲憊不堪。我把買來的冒着熱氣的花捲遞給父親,父親顫抖着手接住了,費力地吃了幾口,在一旁的哥哥又給父親剝了個桔子。我想起一月前,父親來縣城辦事,也住在哥哥那裏。有天早晨,父親離開小區到外面走着看了看,然後又到我家裏來看兒子,十二點多了,哥哥打電話問我:父親到我家了嗎?這時我還在忙碌。掛了電話,我急急忙忙往家跑,在我家樓下的街道上,我看見父親手裏提着些水果,站着等待着……。一月未見,身體一直健康的`父竟然被疾病折磨成了這樣。看着病懨懨的父親,熱淚在我的眼眶裏打轉,喉嚨裏好像有什麼東西阻塞着,不知說什麼好。

原來父親感冒咳嗽有一月時間了。父母每次感冒咳嗽吃點藥就好了,但這次總是不見好轉,就這樣堅持着。父親不讓母親告訴我們,說我們都忙。因此我們打電話問候的時候,母親總是說他們好着,讓我們不要操心,幹好自己的事情。這次父親感冒越來越嚴重,還發高燒,父親仍然堅持不要母親告訴我們。

一次,是妻子攙扶着父親去做檢查。妻子告訴我:父親走路的時候都走不穩,顫顫巍巍的。她也不能相信,身體一直好着的父親,在家裏不停勞動的父親,怎麼突然病成了這樣。她也在我面前埋怨說父親有病了不早點說,不早點看。我說父親一直都是這樣,不輕言自已有病,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感冒、頭疼吃點藥就好了;經常擔心給我們增添麻煩……

縣醫院建到了城外。我們天天坐出租車去醫院,給父親送飯。晚上也在病房裏陪着父親。病房裏每個牀上都有病人,還有病人的家屬,所以擁擠、凌亂。

於是,哥哥、嫂子、弟弟、弟媳、我輪流在醫院裏照看父親。從早上到下午,父親天天都在掛着吊針,不時還有各種檢查。父親的身體似乎越來越虛弱。發燒時斷時續,一直沒有退,特別是到了晚上,就開始發燒,我們便用溼毛巾敷在父親的額頭上,弟弟則用幾個小瓶子裝滿水,換着放在父親的腋下,以減輕父親發燒時的不適。

有天晚上,是我陪着父親。我一直在半睡半醒之間。擔心半夜父親又發燒。每過一會兒,我要問父親,發燒來嗎,問父親喝水嗎。因爲這次父親經常口也幹。半夜,我起來方便。病人們都睡了。值班醫生、護士也休息了。樓道里沒有燈。當我走出病房,走過樓道時,感覺腳下全是水,心裏納悶,這是哪裏來的水啊,我想到可能是哪裏的水管漏水了。如果不及時處理,水會流到病房裏。於是,我用手機照着找到護士值班室,敲了幾下門,說樓道里有水,裏面沒有任何聲響;我接着又敲了幾下,大聲說樓道里有很多水。過了一會兒,我才聽到護士的聲響……

醫生說,父親的病只能邊治療邊觀察。

各種化驗的、檢查的都做了。治療快一個月了,發燒還不時發作。哥哥多次問過主治醫生,父親的病情究竟怎麼樣,這持續不斷的發燒是什麼原因引起的;醫生翻着一沓沓化驗單和一個又一個片子,也說不清父親究竟是什麼病,他只是大概判斷父親身體某個部位有病,但是也說不準。醫生還說,這持續的發燒肯定有原因,是啥病變引起的,一定要查清楚,如果單純退燒,也可以,但是,這對查清病因有反作用。醫生的話讓我們心裏很不踏實。父親也開始對自己的病產生了懷疑。治療這麼些天了,他始終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麼病,爲什麼醫生不說,幾個兒子也不說,是不是他們有意隱瞞着自己。可是,父親說,就是有時發燒讓他頭暈,頭疼,口乾,身體不舒服,身體再沒有其它疼啊漲啊的感覺啊。醫生也看到父親和我們的焦躁,建議父親到省城的大醫院做進一步檢查,以便治療。

爲了能早點趕到省城的醫院,我們凌晨兩點就出發了。我一直擔心父親的身體,那麼虛弱,能否坐得住,能否經得起五個多小時的長途顛簸。十二月的天氣,的確是寒冷的。凌晨就更加寒冷,冷風直往人脖子裏鑽,讓人瑟瑟發抖。我的心情就像這寒冷的天氣,陰沉而傷感。自從父親住院以來,我心裏一直忐忑不安。這次外出又完全是一個未知數,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因此,我心裏是焦急的,不安的,沉甸甸的。

坐上租來的車,離開縣城,一路北上。坐在父親身邊,我不時問父親,好着嗎。由於是深夜,路上車輛少,只聽到外面有“呼-呼-呼”的風聲響着。車內更多的是沉默,車外是無盡的黑夜。

大約八點,我們就趕到了省城,省城人多,車多,嘈雜、混亂,人人匆忙。正是上班的高峯,街道上人頭攢動。由於擁擠,車在醫院附近已經走的很緩慢。讓我稍感安慰的是,父親的身體狀況穩定,沒有多大變化。下車後,我們提着一些簡單的用物向醫院走去,醫院的一樓大廳,已經是人滿爲患。排隊掛號的人很多。我們一起商議,要讓父親先住下來,再做進一步地檢查和診斷。哥哥先拿着縣醫院的轉院證明,去急症室詢問。過了一會,哥哥走到我們面前,說急診室的答覆是去別的科室檢查診斷。這家醫院,幾年前,我和哥哥陪母親來看過病。這次,哥哥竟然在滿是衆人的大廳找不到掛號的地方。哥哥陪父親坐着等,我先買了病歷,然後排隊等候,約半小時後,才掛上內科的號,我們又提着一堆東西,坐電梯來到三樓,這裏等候叫號的人更多。於是我們就坐着等,大約半小時後,父親的號到了,哥哥陪父親一起去看,但是,不大一會兒,父親和哥哥又走過來了,哥哥對我說號掛錯了,醫生說要掛另一個科室的號。就這樣,我和父親坐着等,哥哥再去一樓排隊掛號。看着眼前這麼多愁眉苦臉的等着看病的人,我的心中是悲涼的。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體會吧:隨着社會的發展進步和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種各樣的疾病竟然成正比例增長,而各種各樣藥物的功效竟然成反比例下降。有次,兒子扁桃體發炎,吃了幾百元錢的藥,也沒有好,無奈,只好讓他去掛吊針。現在在任何一個地方,特別是大城市,平時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醫院了吧?因爲大城市的醫療條件比較好,但是,我發現大城市裏的醫院遠遠不能滿足患者的需求,這從有些醫院裏人們半夜起來排隊掛號就能說明問題。又是半小時後,哥哥才掛上號。可是我們一看,這個科室等着叫號的病人有幾十個,於是,哥哥和一位親戚去這個科室等着給醫生說明父親的情況,並說希望父親住院治療。父親算是提前看了,醫生看了父親以前的化驗單、檢查單、片子,詢問了病情,做了初步診斷,建議到另一個科室去做進一步檢查。這位醫生還給了個哥哥一張“名片”……

我們緊繃着的神經依舊沒有鬆弛,生怕醫院下班,急急地來到院內另一個科室,這個科室的規模是很大的,和一個小地方的醫院一樣大。來這個科室就診的病人不是很多。診斷室就在一樓。哥哥掛上號後,是一位中年女醫生給父親診斷的,醫生詳細地詢問了父親的病情,雖然沒細看父親以前的化驗單、檢查單、片子,就做出了病情判斷,最後說還要做檢查。哥哥對醫生說明了我們的情況和父親的身體狀況,還說最好能讓父親住院治療,這位醫生說沒有病牀,都住滿了。需要等幾天,具體幾天,也說不準。於是,在沒有病人時,哥哥和親戚苦口婆心的給這位醫生說話,希望能幫助父親住院,說了好大一會兒,這位醫生才說:看到你們兄弟三人陪着父親來這麼遠的地方看病,那我就儘量想辦法,我和科室醫生溝通一下,你們下午兩點再來看情況。我們連連點頭說着謝謝謝謝。

我們看到了一點希望。中午吃飯的時候,父親已經非常疲勞了,坐着都很吃力,看上去非常疲倦。看來父親確實餓了,在一家飯館要的一碗燴麪片都吃完了。一個多月以來,父親從來都沒有吃上這麼多。我心裏也得到一點點安慰,只要父親能吃上,身體會慢慢回覆的。

從飯館出來,親戚們坐租來的車回家了,我們找了一家小旅館,先住下休息。兩點多,我們再去醫院看情況。正好有位病人辦理了出院手續,父親就住到了這個病牀上。我們纔算鬆了一口氣,在這舉目無親的城市,在這人滿爲患的醫院,總算能讓父親及時住院治療了。先是幾個實習生詳細詢問了父親的病情和身體狀況,也拿去了父親在縣醫院做的檢查、診斷書;接下來是簡單的檢查:量血壓、量體溫。一會兒,口服的藥、掛吊針的藥都開上了。醫生還說要做進一步的全面檢查,有些項目要等到第二天早晨做。

父親太累了,我也累了。這天晚上,父親睡着了,我也睡着了。半夜我才迷迷糊糊地醒來,我趕忙問父親,發燒來嗎?身體是否有什麼不適?父親說就是口乾,再沒有什麼不適。我爲父親倒了點開水,父親喝了幾口,又睡着了。

第二天,父親做檢查的一個細節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記憶中。除了尿等的化驗外,醫生還拿來了12個拇指粗的玻璃瓶子,用來採集父親的血夜。輕輕扶着父親的胳膊,看着血液流滿一個個玻璃瓶子,我的心一陣緊似一陣。父親的身體那麼虛弱,這樣的採集父親能承受得住嗎?這時,我們是不能隨便說一句話的。漸漸地,血液流的很慢了,我們疑惑不解,醫生說父親的血液太粘稠了。在我膽戰心驚中,裝滿父親血液的12個玻璃瓶子終於被醫生拿走了。我們才扶父親躺下休息。

父親知道我忙,他說有哥哥照顧着就行了,讓我坐車回去。我說等檢查出來吧,可是父親執意說不知道要等幾天呢,坐着也沒事。哥哥也說讓我回去。我想着自從這次父親看病以來,母親一個人在老家的小村莊裏生活,儘管有時和父親通過電話,但是我也知道母親會着急、牽掛的。就想着回去看看母親。

於是,我懷着不安的心情離開了父親和哥哥。坐上班車後,我給憂心忡忡的哥哥發了一條短信:希望父親平安無事!無論遇到啥情況,希望哥哥正確對待,還需要住院費時就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