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摘下帽子-散文

十二月二十七、二十八日是全國性研究生考試日,我擔任技術指導監考___負責考生指紋驗證和拍照。前三場一切順利,可誰知最後一場卻發生了意外。

請摘下帽子-散文

二十八日的下午,剩下最後一場了,兩天的高強度緊張工作,讓人疲憊不堪。但想着就快要結束了,疲倦中不禁透着絲絲縷縷的雀躍。一點四十分,考生準時有序進場,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突然,一個與衆不同的考生進入了眼簾。說他與衆不同,是因爲他的打扮,一身臃腫的棉裝,帽子遮住了大半邊臉。順利通過了指紋驗證,該拍照了,我看了看他,輕聲說,請摘下帽子。因爲根據規定,考生拍照時必須脫帽和摘下眼鏡,否則不能通過。

可他像沒聽見一樣,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我又輕聲提示了一遍。他擡起頭來,翻了翻眼睛說,考個試還那麼麻煩。他這一擡頭不當緊,我嚇了一跳,怎麼那麼滄桑,全然不像在校學生,難道是社會人員報考?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但疑惑歸疑惑,工作還要繼續進行,我又再次提示,請摘下帽子。他把帽子往上捲到眉上說,照吧。我說這樣不行,你這樣通過不了。等考試結束後,核檢員還是會要求我們重拍。這下他不樂意了,誰要求重拍?

我前三場都過了,爲什麼你這兒不行?我的耐心也快磨光了,語氣也擡高了八分,我只是按規定操作請您配合。他直接忽視我了。爲了不影響後面考生身份驗證,我說那您稍等會兒。他一聽,直接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留下尷尬的我和麪面相覷的衆考生。

身份驗證結束後,按照程序,我把情況彙報給了主考。主考來到考場和他進行交涉,只見他情緒激動 ,大聲嚷嚷如果過不了,大不了這門課考試成績不要了。只見主考苦笑着無奈地搖搖頭走了。

考試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剩下最後半小時的時候,技術指導監考的總負責人果真送來了補充拍照的.通知。

我有些頭疼和發怵,想着先前我們先後在那兒所受的冷遇,我不禁有些手足無措。我決定去找技術指導監考總負責人。當我和總負責人一起走進考場時,正趕上他脫帽的瞬間。那一刻,我震驚了。他正佝僂着身子,慢慢捋下頭頂的帽子,露出滿頭斑白的頭髮,眼神微微閃爍。

縮着脖子,似乎有些艱難地微微擡臉。我好心地提醒他可以坐下拍,他卻置若罔聞。咔嚓一聲,他的照片定格在儀器屏幕上。我仔細端詳着照片,心裏訝異到了極點。雖然我早有心理準備,這不是一個在校學生,但眼前這個人分明五十開外了。而且頭髮稀疏,面像略顯猙獰。我有些不死心,急切地打開考場事物袋,翻找裏面的考生座次表,想查找他的準確信息。

結果驗證了我的推測,只見座次表信息顯示:某某,55歲,報考單位——北京大學。我不禁肅然起敬,從心底深處油然而生一股凝重的敬畏。只爲他這種敢於打破常規和世俗的壯舉。捫心自問,我沒有他這種

勇氣和執着,更沒有他這種敢爲天下先的創新和無畏精神。我無從去猜測他報考的原因,也許是工作的需要,也許只是爲了彌補那些年未了的執願,也許只是爲兌現當年對某個人的承諾,又抑或是我們無從猜測的某個原因,但無論怎樣,我卻是忽然就理解了他的執拗和偏激。

試想,和他坐在一起的都是一些風華正茂的在校大學生,個個都是天之驕子,男生帥氣,女生漂亮,報考的不是清華北大,就是北京理工大。他這樣一個獨特的存在,確實有顯得“雞”立鶴羣了。而我__負責指紋驗證和拍照的又是一個略帶書卷氣的安靜女人,他不願把自己自認爲的“短小”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情有可原。

其實,細思量下,我們每個人都有不想人知道的“短小”。某些時刻、某些場合、某些人前,也極力想用“帽子”遮住。但遮擋得一時,遮擋得了一世嗎?遮擋得了別人的眼睛,遮擋得了自己的心嗎?

最好的辦法,還是勇敢地面對。一如參考的這位老者,你的魄力和勇氣讓多少人望塵莫及。可你卻讓自己徘徊在成功的聖殿門口,你已經成功地邁出了第一步,那離成功僅咫尺之遙的第二步卻成了人生髮展的瓶頸。不難想像,一個時刻藏着掖着自己所謂的“短小”的人,即便他得償所願,順利進入北大校門,人生又能走多遠?

很多時候,我們缺的不是智慧,而是前行的勇氣;很多時候,我們逃避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所以,讓我們且行且思,總有一天,我們會毫無顧忌地摘下,那頂遮住我們人生所謂“短小”的帽子來,以最坦然的態度直面自己,直面他人,直面我們風雨陰晴多變幻的斑斕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