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搶記散文

從農村走出來的孩子,都有過類似的經歷,每年的七八月間,家家戶戶一片忙碌,既要忙着搶收早稻,完了之後又要趕快搶插晚稻。這就叫“雙搶”。跟今天的“搶錢包,搶手機”不是一個概念。我小的時候,正上初中,那時農村正在發生一場劇變,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神州大地。八三年,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包乾到戶。我們家七口人,除父親是煤礦工人吃國家糧,不享有田地外,其他六口人,共分到了四畝二分田,平均七分田一個人。從此,一到放暑假,就有了忙不贏、做不完的農活,在等着我們去幫忙。雙搶便是衆多農活中的“重頭戲”。辛是辛苦點,卻也有很多樂趣,帶給我們太多甜蜜的回憶,讓人生充滿厚度與質感。

雙搶記散文

七月,讓農人們看到了豐收在望,看在眼裏,喜在心頭。一丘丘金黃的早稻枝杆粗壯整齊,顆粒均勻飽滿。南風吹來,一浪滾過一浪,似在向農人們展露笑臉,又像在給農人們報喜一樣,點頭不已。

挨近七月中旬,大面積收割開始了。我們家也投入到了忙碌而有序的搶收大戰之中。父親特意從煤礦請假回來,指揮着全家的“戰鬥”。分工很民主,也明確細緻。奶奶負責後勤伙食;爸、媽、哥是唱“主角”,割禾,打稻,挑谷一齊上;我和姐、弟往往打下手,割禾,擼禾,遞禾。割禾時,人手一把鐮刀。全家站在田裏,六把鐮刀一字排開,好不威風。常常讓村裏人羨慕嫉妒恨,勞力多嘛,幹活快。在田裏幹活,對於大人們,倒無所謂,習已爲常了。可苦了我們這些孩子們,細皮嫩肉的,哪受得了啊!頭上頂着毒辣辣的大太陽,曬得人皮膚冒油;腳下稻田裏蚊蛾亂飛,螞蟥扎堆。稍不留神,蟲子就飛進衣領裏,或是螞蟥爬上小腿肚,吸血鬼一樣,緊緊吸住不出來。經常嚇得我們姐弟一片尖喊鬼叫,遭了天大的罪似的,站在田中間手足無措。大人聽聞後,放下手中的活,立馬趕過來,用粗大的手捉住快要進入皮膚的螞蟥,慢慢扯,慢慢扯,一點一點拖出來。還好,沒進去,懸着的心纔算放下。割禾時要掌握要領,左手握住禾杆中間,右手拿着鐮刀,在接近禾蔸寸許處,咔哧咔哧,刀起杆斷。那種收穫的滿足感,是文字難以描述的。只是看到,大人歷盡滄桑的臉上,此時的笑容寫滿一臉的柔情和慈祥,兩眼放出炯炯有神的光芒,手腳麻利,健步如飛。每當快要割完一丘田時,老爸總會對我們說:快點割,割完再擼好堆好,買西瓜給你們吃。聽到西瓜二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於是我們加快了速度。

割完稻子,馬上進入打穀環節。我家買了個打稻機,俗稱扮桶,腳踩帶滾子的那種。加上罩子,活像一輛老式吉普車,又像一隻蓬子船,還像一輛坦克。就是這樣一個似車非車,似船非船的“傢伙”,承擔了打穀的重任。這打穀的活當然輪不到小孩。一是要力氣,二呢不安全。自然就成了老爸、大哥的份內事啦。有時老媽也偶爾踩一下打稻機。打穀的時候,扮捅放在兩堆高高的稻穗之間,二人在扮桶兩邊遞禾,另二人並排站在扮桶後面,站穩,雙手接過禾稻,握緊禾杆,準備打穀。兩人各出一隻腳踩踏板,開始猛蹬幾下,叫起鋒。通過軸承曲柄,帶動大滾筒轉動。滾筒上鑲嵌着犬牙交錯的金屬,稻穗就在快速旋轉的滾筒間紛紛落馬,脫落成爲穀子。也有條件好的人家,在扮桶上安裝一臺小馬達,通上電後成爲又快又省力的打穀工具,曾羨煞了多少人的'眼睛。打稻機工作時,由於大哥身強力壯,不時使勁加力,常常讓老爸跟不上節拍,而“怒火”頓生。也因此,稻穗與滾筒碰觸發出的聲音,構成了炎炎夏季裏獨持而奇妙的樂章。放眼偌大的田疇町裏,聲音此起彼伏,場面蔚爲壯觀。時而雄渾高亢,好比百萬雄師直搗敵人據點;時而低沉舒緩,好似負重前行的老牛,奄奄一息,體力難支。聽着那輕重緩急的“樂章”,我常常會走神,腦子裏全是電影中打仗的場景,讓我暫時忘了疲累,而多了勞動的樂趣,甚是享受。以至於幾度呆立忘了遞禾,總要在大人的催促下才猛然醒悟,回過神來。

老媽弓着腰,在扮桶前面清理斷杆殘草,汗流滿面。偶爾不小心,汗水進到眼睛裏,老媽照例會罵兩聲:擺子汗水,咬得眼睛好痛!表情跟哭一樣。每每瞥見母親這幅“哭相”,我心裏特別難受。

當粒粒金黃的穀子,裝滿所有的籮筐;當我們拖着疲軟的身體,迎着涼風下的餘暉,一步步走向水塘,洗刷一天因勞累帶來的睏乏。因休工帶來的放鬆,倍感勞動之光榮,精神之充實,心情之愉悅。

別看我們家只有四畝多田,單是收割早稻就要花上一個禮拜。搶收完早稻後,還要進行犁田。說實話,當時村裏的耕牛少得可憐。於是老爸發起“人多力量大”的戰術,奶奶除外,全家出動,每人拿把大棒鋤齊上陣。四畝二分水稻田,硬是活生生被翻了個底朝天。這是爲搶插晚稻,做的前期準備。

如果把“雙搶”比作爲一場大決戰,那麼搶收早稻,無疑是吹響了整個夏季最慘烈,最辛酸,也最輝煌的總攻序曲。接踵而來的一場搶插晚稻,則似乎舒緩了幾分,順暢了幾分,溫柔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