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代食品散文

我的家裏保存着五十幾張糧票,所謂糧票,就是我們國家在計劃經濟時期(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七九年)用以表示糧食數量的票證。那時候,物質奇缺,一切物質都必須憑票供應,糧有糧票,油有油票,布有布票,棉花有棉花票,線有線票……可惜其他票都沒留下,只留下幾十張糧票和一個購糧證(那時習慣稱“卡片”)。每當看到這些東西,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就浮現在眼前;那段在生死線上掙扎的歲月的痛苦往事,就會讓你淚流滿面……

尋找代食品散文

時間上溯到一九六零年。這一年秋天,糧食供應越發緊張了。原來供應的糧食量就不夠吃(一般人是27·5斤,中學生是31斤),而供應的糧食品種也發生了變化,儘管之前供應的絕大部分是苞米,但畢竟能吃;可後來竟供應一些什麼蠶豆啊,大麥米啊等等幾乎不能當正經糧食吃的東西,所以,每天都吃不飽,一天到晚,餓得就想吃東西。

那時,我讀初中二年級。上第一節課的時候,肚子就餓了,哪有心思聽課啊,看老師在黑板寫字,就偷偷地從兜裏套出點蠶豆吃。下課了,同學們全圍着火爐子烤點苞米粒啊什麼的。到了後來,由於全國搞大食堂,家裏不允許存一點糧食,沒什麼帶的了,就餓得更厲害了。於是大家就故意把火爐子的爐筒子弄倒,造得教室裏全是黑煙,老師沒法上課,待一會就回辦公室了。這時,大家再把爐子弄好,圍着火爐子烤火,說一些最愛吃的東西,解解饞。大家管這叫“精神會餐”。還記得有一個偏遠農村的同學,家裏房前屋後種點苞米,從家裏帶來一兜子炒好的苞米粒,放在書桌裏。下課時去上廁所,教室裏的同學,趁他不在,一擁而上全搶光了。氣得他回來後破口大罵。之後,他就把再從家裏帶來的苞米粒裝在書包裏,無時不刻地背在身上。上黑板答題揹着,上廁所揹着,做課間操也揹着----說實在的,做操時真不太得勁,隨着動作,那個苞米兜子上下左右亂悠盪,有時還竄出一些苞米粒子。那時,學校發動全校學生上山採柞樹葉子,粉碎後摻在苞米麪裏,做成的窩頭是褐色的,很難下嚥。學生餓得受不了,老師也是血肉之軀啊,餓得實在受不了了,也顧不得教師的尊嚴了。記得一位年輕的數學老師,獨身,餓得挺不住了,竟跑到第三糧站,用一個鐵罐頭盒舀了一盒大米就往外跑。結局當然是“偷米不成,丟了名聲”了。

學校住宿生如此,我們走途生也好不哪去。秋天時,就撿一些乾白菜幫子,挖一些白菜根子或一些野菜,摻在苞米麪裏吃。到了冬天,就到鐵路旁的榆樹幹上扒一些榆樹皮,回家用老菜刀剁碎,摻在苞米麪裏。還有的人家把枕頭裏的谷癟子倒出來,磨碎摻進苞米麪。當時,覺得最好吃的.是一種叫“澱粉”的代食品。其實,這種東西就是造紙廠生產的紙漿,但必須要用苞米秸子去兌換。附近的苞米秸子早就沒了,正好學校長期放假,我就翻過家南面的大山去找苞米秸子。踏着很深的雪,我爬上山頂,到了山的那一面,終於看見一片苞米秸子。我割下來,捆成四大捆。然後就扛在肩膀上,慢慢地往山下走。山很陡,雪又大,路很滑。一不小心,就栽倒在雪坑裏,灌一褲筒子一袖筒子雪。就這樣,總算對付到了家裏。第二天,再把苞米秸子裝上爬犁,拉到造紙廠排號,過了秤,交了錢,就到一處鋪着荊條編的簾子那,那上面有很多用洗臉盆子扣的所謂“澱粉”,已經凍成了一坨一坨的,用尖鎬刨起來,裝在爬犁上拉回來。原來居民組有大食堂,後來別的人家都不去了,我們家不敢不去。到後來,六個炊事員加一個管理員就給我們一家做飯,所謂的飯,就是一鋁鍋稀溜溜的高粱糠粥。高粱糠這種東西吃下去就乾燥,一到大便時,太痛苦了。後來,託人買了一種叫什麼雙醋酚酊片的緩瀉藥,才緩解了一下。就這樣,總算熬過了冬天……

第二年春天到了。又可以挖一些野菜充飢了,最受歡迎的野菜當屬一種名叫“老牛筋”的野菜,摻在苞米麪裏,沒有外味,吃起來還挺筋道呢!所有的人都餓怕了,於是家家開小股地,也有人叫小片荒,山上到處是開荒的煙火。到了秋天,家家收了不少糧食瓜菜,再也不怕捱餓了。

我看了一下購糧證,最後一次買糧是1992年8月13日,只買了2·5斤豆油。我保存的糧票共有56張,有全國的,也有省內的;有10斤的,有5斤的,有3斤的,有2斤的,有1斤的;最有意義的是,還有一張1兩的,因爲從這張糧票上,我們能感受到,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糧食該有多麼珍貴!這些糧票永遠警示我:一生一世都要愛惜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