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嶺遊記散文

浩蕩太行山,巍巍王莽嶺。王莽嶺既有鐵骨錚錚的硬漢性格,又有俠骨柔情的溫情特質。

王莽嶺遊記散文

綿綿八百里太行,以巨龍騰飛之勢,由黃土高原的東南端自東北向西南逶迤而下,在太行山末端,山與山的間隙中,山與中原的對接處,形成了一個大氣磅礴,美妙絕倫的勝地——王莽嶺。這裏是華北平原和黃土高原的“分水嶺”,屬斷層地質帶,形成了罕見的地質景觀,既有北方山水的雄闊壯渾,又有南方風水的文靜秀美,用“千峯萬壑爭攢聚,雲山幻影瞬息變”來形容再恰當不過。

雖說王莽嶺的雄渾鐵骨是因其獨特的地理構造而成,但我總覺得,那也是劉秀、王莽兩位歷史人物賦予它的性格內涵。站在遊客中心,也就是當年王莽追擊劉秀時安營紮寨的地方,歷史的風雲變幻畫面不請自來,關於王莽追劉秀的傳說,也不絕地縈繞於耳際。傳說漢高祖劉邦過芒碭山時,揮劍斬殺了一條攔路的大蟒,這蟒蛇就是王莽的前身。當晚劉邦宿營山上,夢見巨蟒呼叫着來纏:還我命來!金口玉言的漢高祖信口說道:在深山哪有命還你,到了平地把命還。漢室江山傳到平帝劉衎時,王莽篡位,完成了“高祖斬蛇,平帝還命”的典故。平帝死後,皇后懷有身孕,爲絕後患,又有了王莽趕劉秀的傳說。

沿着當年王莽追擊劉秀的方向前行,我們來到了有名的“劉秀跳”。崎嶇窄狹的石道左邊立着兩方石碑,灰白的巖體表面已層層剝蝕,露出青黑的底色,粗拙斑駁的模樣,記錄着歲月的滄桑。兩塊石碑上都刻着綠字,在陽光下閃着藍盈盈的光。那塊方的石碑上詳細記敘了“劉秀跳”的經過:

“劉秀跳”指面前兩峯之中,凌空跨過之深峽。傳說王莽追殺劉秀於此,劉秀孤身隻影,窮途末路,情急之下,縱身躍過此峽,而王莽人多勢衆,卻無人能跳過。劉秀這一跳,擺脫困境,絕處逢生,成就了漢朝的漢光武帝。後人嘆曰:一個人的成敗得失,往往只有一步之遙。只要勇敢跨過,便可獲得成功。

讀罷碑文,轉過身來,果見兩座山峯如刀劈斧砍,相對兀立,真的只有一大步之遙。探頭俯瞰,腳下絕壁懸垂,萬丈幽谷深不見底,崖壁雜草叢生,野味濃重,涼森森的陰氣自谷底攀巖而上,撲鼻而來。連望一眼都心驚膽戰,不知劉秀何來勇氣?

面前的場景,讓我的思緒不由地飄逸起來,穿越至兩千年的古戰場:劉秀身披鐵甲,氣喘如牛地站在絕壁前,身上的戰袍已破爛不堪,血跡斑斑,他還來不及喘一口氣,後面的喊殺聲已潮水般涌來。鐵蹄鏗鏘,馬聲嘶鳴,左右及後面的退路已全被斬斷,留給自己的只有一條道路:從眼前的千仞峭壁跳過去!不管是進還是退,都是死!狹路相逢勇者勝。他選擇縱身一躍。當追兵都以爲他必死無疑時,他卻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在被追殺之路的盡頭,太陽冉冉升起,也是在這太行山附近,公元前23年,劉秀在昆陽城被王莽的四十二萬大軍團團圍住。此前,面對絕境,他都沒有退縮,這次又有何懼?他拼盡全力堅守城門,而且還親自突圍出城,從城外搬來八千救兵。之後,劉秀自己做先鋒,帶着三千人,衝到王莽的帳中,一人身先士卒殺敵無數,四十二萬大軍被擊退,這就是歷史上以小博大勝出的著名戰役——昆陽之戰。此後,劉秀也延續了這股子銳氣,在王莽被殺之後,與綠林軍和赤眉軍大戰,掃平天下,光復了漢室。

劉秀勇武果敢地一跳,把自己從黑暗中拯救了出來,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改寫了中華的歷史。站在歷史故地,寧靜中似乎仍有遠古的戰鼓聲傳來,使得我感慨萬千。懸崖還是那個懸崖,不同的是曾經的跳崖之人早已魂歸故里,無論朝代如何更迭,無論人類社會如何演繹,王莽嶺始終如一地聳立在同一空間,供養無數的生命四季輪迴,供奉不同年輪的花,用相同的色彩演繹不同的春天。

關於“劉秀跳”的真僞,過去了近兩千年,我們無從考究。但在我看來,也許是受了劉秀跳傳說的浸淫,王莽嶺的山脈才能如此曠達而豪邁,巍峨而堅毅嶙峋。站在觀日臺舉目遠眺,左邊的一脈山系,自西向東逶迤而下,千仞峭壁裸露着渾黃的肌膚,渲瀉着原始的氣息,青翠的山峯起起伏伏,宛如飛龍在空中盤旋。前方是萬丈谷壑,谷壑之底,一線羊腸小道明晰可辨。陽光下,那小道若隱若現於蔥鬱的草叢中,似一條明亮的飄帶,婉轉消失在平原中。這小道,我知道不是一條普通的小路,而是從山西通向河南的世代古道,是山上山下的陝西與河南村民交流的通道,是戰爭年代攻守的軍事要塞,古道上殘存有歷史深厚的足跡。山脈後面,山勢崢嶸,險峯幻迭,浩蕩的羣峯隱沒於煙嵐迷濛處,真可謂是“千峯爭攢聚,萬壑絕凌厲”。

不經意地一回頭,猛然發現一棵蒼松孤絕地擎立在山峯之上,枝葉蒼翠,身形瀟灑俊逸,臨絕壁而不懼,經風霜雪欺而不折,那份灑脫和豁達,自是多了幾份讚歎與吸引的目光。在我心裏,它不是凡間的俗物,是因着天地靈氣的眷顧而擁有了道風仙骨的神靈之樹。

王莽嶺之所以聞名遐邇,不僅因其硬朗,更因爲它最具魅力的景觀——日出、雲海,它的.文靜秀美氣質,於日出時被抒寫的淋漓盡致。

一大早上得山來,大霧瀰漫,吞天沃地,幾步開外,一切遁形,就連剛剛還在身邊的同伴,轉瞬之間,也消匿在濃霧裏。霧凝滯,質量大而流動感少,令人神思恍惚。正呆怔之際,一道猩紅的利劍斜刺裏劈過來,幹練而決絕。還沒等你明白怎麼回事,太陽已掙脫重重雲霧,躍現在天際。霎時間,一道道潮溼的熾目的陽光,宛如一根根無形的金針斜射過來。頓時,霞光萬丈,一片輝煌。霧在一眨眼的功夫就逃匿到了對面的山間。再看遊人,每個人都好像在適才的濃霧裏洗了把臉,臉龐明晃晃的一片金色,明豔、乾淨而潮溼,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溼漉漉的,帶有一種曠野的草木幽淡之香。

轉身望向東方,這時,才猛然發現,一不小心,來到了仙界,自己站在瓊臺玉閣之上,霧在腳下、在對面的山間激盪。雲霧翻滾,波濤洶涌,好似茫茫的大海,而那些露出的山頭,則像海中的大大小小的島嶼,“島嶼”形狀千奇百怪,或獅頭,或駝峯,或龜背,或城垛……有一片山峯林立,摩肩接踵,都昂首挺胸,目向東方,以傲然不屈的氣勢,站成御林軍的陣仗,浩浩蕩蕩,給人以驚心動魄之感!霧奇濃,活潑多變,不斷地演繹着風雲變幻,一片片,一團團,一簇簇,時而盤結成蛇一樣的一團,時而又興奮地舒肢展臂,它們扭曲着,翻卷着,擁抱,呼號,糾纏,騰挪,肩並着肩,手挽着手,一浪接一浪,前赴後繼,虛張聲勢地向山頭髮起總攻,無奈態度決絕,但力道單薄,被山頭輕輕一撥,就被撕扯成了一絲絲,一縷縷,一條條,在山間飄蕩,搖曳,煙熅……我靜靜地坐在藤椅上,目不轉睛地看着繚繞的雲霧,在蒼翠的山間描畫着一幅幅流動的山水寫意畫,所謂的禪意透過這流動的畫面,漸漸在周遭彌散開來,將我緊緊地包圍……

過仙駝峯,轉一個彎,一段石階通向峭壁之上的小平臺,名曰琴臺,據說是俞伯牙當年彈奏《高山流水》的地方。

人生天地間,恩德相結,謂之知己;腹心相照,謂之知心;同氣相求,乃謂之知音。楚國琴師俞伯牙學琴,三年不成,於是尋名山大川,遍訪高人。他千里迢迢來到太行,在這羣山之巔,龜駝峯間,伯牙鼓琴,靜心聆聽的樵夫鍾子期,不禁發出“峨峨兮若泰山”和“洋洋兮若江河”的感慨,至此,成就了曠世名曲《高山流水》。

如今,琴臺猶在,而古人不見。芸芸衆生駐足琴臺,都憑欄而望,表情沉靜,神態安然,是在追憶?還是在憑弔?

晴澗之曲,碧鬆之音,令人遐思。陽光正烈之時,導遊招呼下山。一路走來,似乎有琴瑟合鳴的悠長曲調在山間氤氳。看看身邊的朋友,一絲笑意浮現在我的臉上……